794 狩猎于林(中)(4/5)

莫莫罗一定没太懂他的意思,还在同他解释永光境环境中的无限能量系统对于永光族自由行动的重要意义。罗彬瀚只好把话问得更明白一些。“既然那是一台许愿机,”他直截了当地说,“你们应该可以直接让它办事。我知道它经常干不掉古约律,可别的呢?你们可以干掉一些没有许愿机的对手?”

坐在窗台上的野兽依然静静聆听着。“这愿望成不了,是因为它本来就是个假愿望。”罗彬瀚继续说,“一个人人都假装想要而实际上根本不想要的愿望。够不着的时候才把它当作理想追求,真的抓到掌心就成了最讨厌的烫手山芋。叫我,还有我堂弟这样的人平白享受永恒的幸福?从咱们现在说话的这一秒开始,把过去历史上发生的犯罪、血仇、屠杀……把这一切都一笔勾销,让我们一起坐下来你好我好?叫有钱人发现所有人不用使手段就能和自己一样有钱?叫天才发现自己一下子变得泯然众人?有许多人能发自真心喜欢这件事,而不是假装自己在发慈悲?我不这么想。”

“有的人说是因为对抗性。”

“所以你就应该摸着它许愿,这样它才晓得要搭理你。”罗彬瀚说。

“那倒是很容易呢。面对不同性质的愿望时,许愿机对于主体定义的严苛程度完全不同。如果只是要一个面包的话,大部分许愿机都会很轻松地放在你手里。”

罗彬瀚并不以为这件事的不道德程度要超过对被俘的强盗实施义务佛法教育,但既然莫莫罗显出了强烈抵触,他也就从善如流地改口了:“我们不消灭什么人,行了吧?那我们可以做好事嘛。比如让我们这些原始人也享受享受无限能源?”

“我的故乡是有的呀,罗先生。”

“你们用它来做什么呢?”他轻轻地问,“除了拿来照亮星星中间的地方,你们就没有别的要求吗?”

“罗先生……”

“在你们如今的语言里,‘人’所指的是这个星球上的特定物种而已,但是,在你们过去的时代里,曾经把一切动物都称之为‘虫’,也就是蠃、鳞、毛、羽、昆这五类——对于许愿机来说,你们所描述的‘人’也是一样的泛概念。无论你们试图把‘智慧’的标准定义得多么切合自身,许愿机都可以轻易地将之推广到一切个体上。换而言之,即便是拥有许愿机的文明,也很难在提出永生难题时将自己限定为唯一的主体。所以,本意是想要把幸福分享给世间一切生命也好,只想要自己拥有也好,最终要面临的问题都是一样的。”

那当然也是浪漫的说法。不过罗彬瀚总觉得永光族会把这说法当真,是因为他们这些家伙已经见惯了奇迹,才把它视之为理所当然。也只因为他们是站在山巅上的人,才会相信再伸一伸手就能够到天上的星星,那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比地上的人傻——但,也不意味着他们真的能把星星摘下来。他们与星辰的距离同样也太远了,在这道难以逾越的天渊之下,他们与地上的生命简直就是在同一水平线上。而这就是他们要受的折磨,他们永远也抓不住的光辉。宇普西隆曾经的自我放逐不正是因为意识到这段旅途真正的长度吗?

在那个时刻上,他发现自己不愿意同莫莫罗吐露真正的想法,虽然莫莫罗或许早已知晓——都是那个影子魔女惹的祸——或许知晓并不等同于理解,但是无论如何,他不愿意亲口说出来。那不再是为了掩饰他自己是个多么冷血无用的人,而是不愿意叫这个做着梦的永光族失望。他没有必要去做一个非要在故事行文旁批注观点,炫耀自己知道结局的烦人精。于是那个早晨他什么也不说,撒开手放莫莫罗去了。

罗彬瀚默默地听着。他心底还有一丝残存的声音,警告他应当警惕窗台上的那个东西,最好不相信他所说的一切话。但他知道自己确实已经听进去了。这就是语言的诅咒,他心想,人就是没法制止自己去琢磨那些听得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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