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1 问吉(下)(1/5)

时光如湍流急去,不与人分毫喘息。到临近月底时,罗彬瀚已不再因为煎熬等待而感到痛苦了。那不是因为工程结束而带给他的信心,而是他自个儿什么也不想了。在返回梨海室前的每一天,每个小时,甚是几乎是每个小时里的每分钟,他一直穿梭在这个没有墙壁与边界的牢笼里。他们始终没给它起一个正式的名字。李理有时把它称作"斗兽场"或"狩猎林",罗彬瀚却很不习惯这样叫,因为它在外形上不像其中任何一种。

"其实,"他站在临时立台上对李理说,"这地方让我想起门城。"

"原谅我没有看出相似之处。这里並不通往任何其他去处。"

"这只是一种感觉。你看看,这里似乎无路可走,实际又哪儿都能去。前提是你得受这里的主人欢迎。"

"特此提醒:此设施並不能达到最佳预期里的自由度。受到地基限制,我们最终能实现的可变路径有限——这设计最初是以超大型岩洞作为建造基础的。"

"我看得出来,但在这地方找不出你要的洞窟。好在现在也够用了,这玩意儿的运动规律至少要花半天才能发现,我们用不了那么久的。"

"您还是应该戴上防护头盔。"

"我们已经试过了,头盔效果真的不好,它会影响我找地板。而且你瞧,到了这种鬼地方,有没有头盔都一样。"

"那么您把所有编號都记住了吗?"

"记得比我的名字都熟。"罗彬瀚说,"这星期所有的文件都得由你来看了,到那个东西断气以前,我绝不会再往脑袋里装别的数字。我现在就是这地方的一部分了。"

他说到做到。在最后的日子里,他真的把别的念头都丟开了,好像把灵魂也拋进了不见天日的幽井里。他很少想起俞晓绒或石頎,儘管他已写好了预留给她们的道别信,动笔时他却无动於衷,不过是在完成必要的程序。他还抽空给周雨打了个电话,对方难得地接了起来。

"最近怎么样?"他问,"出差情况如何?"

电话彼端的声音並不像他想像中那么疲倦,仿佛周雨这趟出差反倒提升了生活质量。"还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

对面安静了片刻,然后说:"还要一段时间。"

"回来后记得先请个长假。"罗彬瀚说,"我有点事情必须和你聊聊。"

"好。"

"……周雨?"

"怎么了?"

罗彬瀚一时想不出合適的託词。他疑惑地盯著手机屏幕上的呼叫显示,確认自己是打给周雨的。"你再说一句话。"

"你想让我说什么?"

"隨便说点什么……你觉得鱼汤应该怎么做才好?"

又是一阵沉默,久到罗彬瀚开始皱眉,接著周雨用他一如既往的语调说:"直接煮就行了吧?"

罗彬瀚全神贯注地分辨那应答的声音。他不可能认错,確实就是周雨的声音,也不可能会有人

预料到他的发问,提前准备出一份天衣无缝的录音来。他思忖了几秒,没想清楚自己究竟是觉得哪儿不对劲。他可能只是在杯弓蛇影。

"没什么。"他说,"嗯,你保重。"

"好。"

周雨先掛掉了电话。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交谈,可罗彬瀚没心思去多愁善感。他把这次通话引起的些微困惑也拋到脑后,开始埋头制定最后的引导计划。李理则叫来了她的工程团队,对整个设施进行偽装作业。罗彬瀚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手法招揽了这些人,但他们看上去都很专业,並且沉默寡言,对自己手头的古怪活计不露半点狐疑。他从来没有和这帮人正式打过招呼,也不叫他们看清楚他的脸,只是远远地望见过彼此。经歷过这段时日的煎熬以后,他的好奇心已暂时熄灭了。隨便李理用什么招数搞来了这帮人吧,如果他们都是哑巴只会更妙,更不会叫周温行有机会提前防备。

其实他也不怎么担心周温行会来打探情报。这一个月以来,那东西都相当老实,长期处於李理可监控的视野之内。而罗彬瀚也並没叫他閒下来。一份普普通通的需要双休日加班的实习工作?那也太辜负了这畜生的本领。所以罗彬瀚把罗嘉扬那帮子狐朋狗友全都搂到了自己手上,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叫他们用尽平生所学去给那东西添乱。他还一路挖掘了他们的朋友,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挖到这一层时他已经有二十多天没觉睡了,以为自己再不会为世上的任何事物触动,结果却还是大为惊奇。

"还真有少年杀人犯。"他揉著眼睛说,"刚放出来的。多次蓄意伤人,致人伤残,杀了低年级的同校同学——真好,咱们现在就雇他去捅那个娃娃脸吧。"

"您该休息了。"

"我试过了,睡不著。我说真的,咱们就雇了他吧。让他把西瓜刀揣在身上,到宾馆门口等著,在眾目睽睽之下往那东西身上砍。"

"您知道这没有用。"

"我只想知道他怎么能一边装文弱一边应付这个。"

"很简单。他只需轻施巧力,使刀口意外落到别人身上。"

这就是他们绝大多数手段的核心障碍了。一切试图利用那东西的社会身份的计划,不管是给毒药还是车祸,最有可能倒霉的都绝不是周温行,而是当时在他旁边的人。罗彬瀚自己干得很粗糙,只不过从罗嘉扬的渠道弄到一点市场上禁售的除草剂,给那东西的生活添添料。真正把这事儿干得起劲的人是李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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