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选择（1/1）
“你骗了我。”
寸心抬眼望住杨戬，紧锁的眉间是说不尽的失望，“你利用我，将大哥他们的注意力锁在了证物上，却暗地里将监控送去查验，完全不给我们反应的时间。”
“寸心，我……”
“我知道，是小英做错在先！”寸心不给他辩白的机会，“但这医院是他们父女毕生的心血，王婉妗拿到了医院名下的地皮，根本不会再给他们悬壶济世的机会，九霄要的是真金白银高楼广厦，怎么会容忍不盈利的生意？”
杨戬的手在半空僵持许久，终于收了回来：“对不起，我只会为证据说话。”
寸心瞬间被泪水模糊了双眼。是了，这就是杨戬，这个男人永远只会用最冷硬的方式告诉你事实，而绝不屈尊施舍哪怕一丝安慰。高兰英眼看就要因为伪造证据入狱，大哥眼睁睁看着却束手无策，寸心的心里痛如刀搅，除了谴责杨戬，也找不出什么更好的方式来排遣忧愤。
她还能说什么呢？“祸福无门惟人自招”，这是杨戬最常说的话。寸心明知道他利用了自己，却也清楚杨戬的立场完全正确。或许唯独令寸心不能容忍的只是，杨戬竟然能够坦然以她为饵，事前绝不犹豫，事后也毫无悔意。
可他为什么要有悔意呢？
杨戬并没开口让寸心去酒店找她，对物证的所有调查都一板一眼合乎规矩，唯一“做错”的一点，便是将寸心留在房间，和那些照片“单独相处”。而寸心回去对大哥提及“对方在研究证物”这一点，也是一个正常人，对一件正常事的，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可惜就是这个反应，加深了申公豹对“杨戬的着眼点只在证物本身”的认知，集中精力研究如何破解杨戬可能提出的疑问和质询，而彻底没有想到他会从监控上打开缺口。
所以，寸心又有什么理由，能以什么身份去责怪杨戬？难道要她说，你顺理成章的不加解释，终于造就了我的泥足深陷？
“你是对的。”寸心的声音脆弱得让人心疼，“是我自己送上门去给你愚弄的，就算你下了个套，我不上当，你也不能将我怎样……可我偏偏就是这么傻，被人卖了，还以为自己问心无愧。”
“寸心……”
“杨戬，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她最后望了一眼那人，决然离去。岂料身子刚转过来，就被一股大力扯了回去，杨戬把她死死按在怀里：“别走！”
寸心在他怀里挣扎，连踢带捶，杨戬任凭她像只疯了的猫儿一般撕咬，双臂将她牢牢圈住，铁铸也似，死活不肯放手，全然不顾来来往往的人们侧目。
狂乱中，她的樱唇被他吻住，炽热的唇舌交错间，寸心一惊，蓦地张口咬住了杨戬。那人吃痛，却不肯让她离去，只闷哼一声，依旧将她死死揽在怀里。寸心只觉得胸中热气一拱一蹿，全数涌上眉间眼角，大颗大颗的泪滑落面颊，唇齿之中殷红的狼藉的血，滴在杨戬雪白的衬衫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刺目的花。
女人和男人的力气到底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寸心不一会就脱了力，软软靠在杨戬胸口，受伤的小兽一样呜咽：“杨戬，我一直都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即使我离开了你，一颗心也仍旧留守在原地。”
但她错了。
在她和他的故事里，寸心才是那个追着太阳奔跑的人，永远仰望着杨戬，敞开满是期待的双臂，试图拥抱触摸不到的爱情。而她最想见到的那张笑脸，却只遥遥挂在那里，中间是浩瀚的冰冷的宇宙，和寸心永不停歇的思念。
越是渴望相见，就越是觉得路途弥远。越是义无反顾，到头来就越觉得一切都是梦醒黄粱。求不得，爱无望，满腔轰轰烈烈的情意，在坚固如铁的现实面前，沉淀成一滩说不尽写不完的悲凉。
“杨戬，我舍不得你，可我是真的累了。”寸心哀哀哭着，“我没你那么聪明，也做不到你那么无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转过身去，不让自己的愚蠢搞得我们两败俱伤。”
杨戬的心像是被什么人出手挖去一块，鲜血如决堤的洪水，疯狂的自伤口奔涌而出。原本打叠好的百样言语，此刻却一个字也想不起，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像是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无法弥补，不能重来，只能任由寸心颤抖着推开他的怀抱，却再也找不到借口阻拦。
他想说他其实从未起意用寸心为饵，他想说他知道寸心绝不会背弃他的信任，他想说，他之所以今天会站在这里，听着她愤怒而悲怆的控诉，全是因为肩上与生俱来背负着的，无法推卸的责任。
可杨戬无法开口。
他既然选择帮助九霄对抗四海，就意味着放弃了在寸心面前辩解的权利，现在一切尘埃落定，无论怎样解释，都已经不能改变高家败诉的事实，与其找借口来掩饰，杨戬宁愿承受寸心的发泄。
这就是杨戬，他惯于被误解，被剥夺，任凭风之刃划破肌肤，血之光染红眼眶，也只愿默默舔舐伤口，从不肯喊痛。
杨戬的一生，似乎永远不能放手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每每心生渴求，就必定有个人、有件事，横亘在他和他的向往中间，让杨戬不得不强忍着心痛退步抽身，剥离他的贪恋，浇熄他的想念，久而久之，杨戬已经习惯默默负重前行，再不去抱怨命运的坎坷。
而这一次，又轮到了寸心。
舍弃她是如此之痛，痛到每一次呼吸，都似乎有把锋利的匕首插在肋间，每一动都让人生不如死。但当杨戬矢志一生去守护的珍宝被黑暗的羽翼所覆盖，他还有什么理由，独自疼惜胸膛里的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寸心苍白的唇在颤抖，泪水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仿佛将杨戬的心也砸出一个破洞，炙热的熔岩一般，在他的心里和唇边恣意流淌。
也许，真的不如放开手，让她走，留他一个人在痛苦里挣扎，也好过看着她一次一次被自己伤害，而痛彻心扉。
不知过了多久，杨戬喑哑的低语：“抱歉，我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寸心苦笑，在杨戬的生命里，她永远是等着被选择的那一个，而当他每每下定决心的时候，被牺牲的却一定只有她。从前你侬我侬的时候，杨戬尚不能以她为先，如今他们的世界已是满目疮痍，寸心又哪里来的勇气要杨戬为她撤步？
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人是错的，时间是错的，连相处的点点滴滴分分秒秒，都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不如不见。”寸心向后退了一步，望着那张令她魂牵梦绕的容颜，“杨戬，不如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