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浮冰（1/1）
手机定位这招，还是听心教给寸心的。
“我在你姐夫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设定了一个地点，这样他一旦经过那里，我就知道他还有20分钟左右到家。”
“所以……20分钟你能干嘛？”寸心很诧异，听心是B市刑警大队有名的霸王花，除非卧底从不化妆，预留出来的这20分钟，肯定不是为了把自己打扮齐整迎接丈夫。
“一看你家杨小二就没享受过这福利。”听心一副苦口婆心教育失足少年的口吻，“有这20分钟，足够我去对面茶餐厅点单打包，这样你姐夫每天回来，就都能喝上我‘亲手做的’甜汤。”
寸心彼时开着扬声器，把手机放在妆台上，正在一根一根的涂睫毛膏，听了这句右手一颤，差点把刷子扫到眼球上：“副大队长同志，容我提醒你一下，就算你能伪装贤妻良母，他难道不看厨房存货的么？”
“笨死你算了。”听心嗤之以鼻，“我在壁橱里放了好些拆封的干货，他一个大男人，又不会亲自进去点数，怎么看得出来少了没少？”
“你总要开火去煮的呀！难道姐夫就没发现灶是冷的？”
“证据是可以伪造的呀！”听心把脚翘在茶几上，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我直接拿着锅去，回来在炉子上煮它一两分钟，你姐夫就进门了，天衣无缝，他还得屁颠屁颠的给我洗锅！”
“噗~”寸心佩服得五体投地，彻底勾起了对那款定位软件的好奇，“可杨戬自己就是学司法鉴证的，要按你这么折腾，被他发现了岂不糟糕？”
“就你这智商，难怪会被杨戬吃的死死的——你趁他不注意，偷偷把手机拿过来装上就得了，难道还要敲锣打鼓的告诉他不成？”
这样也行？寸心想了又想，还是没抵制住诱惑，趁杨戬洗澡，蹑手蹑脚的下好放回原位，观察了几天，杨戬却一直是朝九晚五，规矩得近乎刻板，寸心也就慢慢没了兴致。
可现在，杨戬在哪儿？
直到现在，寸心还清楚的记得，当日她打开那个文件夹，在角落里点开伪装成游戏APP的图标，屏幕上出现闪烁的红点，两分钟后，提示她目标就在城区的速8酒店。
酒店？
寸心“腾”的站起，握在门把上的手却颤得厉害，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一旦踏出这步，你和他就再无回头之路了。”
另一个声音却倔强的钻进她的耳朵：“都已经这样了，你还回什么头？天知道他们两个这时分在酒店干嘛，不如闹出来，大家不得安宁！”
“可要是这种事，他们怎么会告诉杨婵？”
“少来，万一杨婵真的去了图书馆呢？”
别吵了！寸心绝望的甩甩头，想起杨婵面上一闪即逝的慌乱。不会的，杨戬绝不是一个这样污糟的人，一定是常娥出了什么事，他才会撇下寸心，和妹妹一起赶去看她。
去，还是不去？
看杨戬的意思，明摆着是不想让寸心搅进来，总归常娥的事情寸心也不在意，不如还是在家里静等，反正……
客厅的窗户闪过一道光亮，像是什么人把车停在了门外，熄火，下车，重重的脚步声在门廊上踏过，有人敲门。
寸心紧张得汗毛直竖，“噔噔”退了两步才站定，乍着胆子问道：“是谁？”
“请问是杨师弟家么？”男人浑厚的嗓音响起，熟悉的中文让寸心稍稍缓了一口气。
“您是？”
“你一定是敖小姐了……”那男人微笑，俊朗的面容使人安心，“我叫侯毅，是常娥的先生。”
寸心怔了一下，想起杨婵的确提过常娥的先生尚在德国工作，要等一切安排妥当，才会来美国和常娥团聚。
“侯……先生，常娥并不住在这里。”
“我知道。”侯毅有点拘谨，“感恩节假期，我好容易又多请了三天假，本来想偷偷来给她一个惊喜，结果落地之后打她的电话没有人接听，因为知道杨小姐和小娥是好朋友，所以冒昧来这里看看，也许是她把手机落在了什么地方，又或者，你知道小娥在哪里，我就放心了。”
“这样啊……”寸心看着侯毅毫无侵略性的笑容，心头莫名其妙一松，也跟着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常娥人在哪里，不如我打杨婵的电话帮你问问？”
“那就麻烦敖小姐了。”
电话响过六声，自行接进了留言信箱。寸心拨了三次，三次皆如此，只好又拨了杨戬的号码，这一回那人迅速接起，似乎极不耐烦：“什么事？”
“我……”寸心被他的口气堵得一愣，看了看凝神静听的侯毅，仍旧堆了笑问道，“你在什么地方？”
“你到家了？”
“是。”寸心点头，“你……知不知道常娥在哪里？我这里……”
“我现在没空。”杨戬一口截断她，那边的背景音里有人在哭诉着什么，他略走远了些，压低了声音，“今晚我可能回不去，你自己注意安全，把门窗都锁好。”
寸心还要说什么，杨戬已经收了线，留下她和疑惑的侯毅面面相觑。
“抱歉侯先生，帮不到你了。”
侯毅站起来，就在寸心以为他要出门的时候，侯毅忽然转身，急切的望着她：“敖小姐，求求你，你一定得帮我，我真的不能没有小娥！”
“我……不是，侯先生，你听我说！”寸心一惊，手机几乎脱手，往角落里退了一步，“我真的不知道常娥在哪里，杨戬刚才说的你也听见了，不如你先找个地方住下，我们慢慢联系她……”
“他撒谎！”侯毅急的眼眶泛红，几步跨了过来，“我听见了，小娥就在房间里哭，一定是我们之前吵架，她恼了我，所以才躲出去不肯见人。我跑了这么远，就是为了跟她好好解释，现在这样，你叫我怎么回德国？”
寸心几时见过男人如此？这厢被他逼得退无可退，家中又无别人可以依靠，一眼瞥见窗台上的花瓶，心里想着若是他再过来，就拿花瓶砸过去脱身。却不料侯毅不再近前，只是绝望的耙着头发：“敖小姐，杨师弟一定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所以才帮她隐瞒，可你是知道的，夫妻间就算有矛盾，也务必要当面说清，否则一拖再拖，迟早酿成大祸！”
寸心的每一颗细胞都在叫嚣着逃走，可面对这个失落的男人，她又觉得那样太过残忍。有那么几秒钟，寸心觉得面前站着的是她自己，求而不得，辗转欲狂。
侯毅说的是对的。
寸心和杨戬之间，就总是横亘着那么一根小小的倒刺，一个人假装它并不存在，一个人急不可耐的去拔，力道相背而行，结果却将它撕成了血淋淋的伤口。
侯毅呐呐念着什么，像是说给寸心，更像是说给自己。他说他在大学新生见面会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常娥，他说他们在樱花树下相拥读书，他说她在场边看着他打球，温柔的帮他抹去汗珠。他们热恋，他们结婚，他们在德国，登上群山怀抱中，童话一般的新天鹅堡。
寸心背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板上，拢紧双膝，将头埋在手臂中，不忍再看侯毅的挣扎。
她生平第一次，发自心底的嫉妒常娥，不是因为她的美丽，也不是因为杨戬对她若有若无的情意。侯毅是那么爱常娥，热切而绝望，穿过千山万水追逐而来，只为得见伊人一面。这样捧在手心被爱的感觉，寸心从不曾体会过，也许，以后也永远不会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忽然被打开。侯毅抬头，看见早已站起的寸心，萧索的晚风扑面而来，吹得她打了个冷战。
“你等我一分钟。”寸心的声音嘶哑着，像个冷得颤抖，却拼命攀住海面浮冰的人，“我去换个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