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饭局（1/2）

杨戬没有想过,他上任之后主持审核的第一份文件，竟然是九霄跟泰华达成战略合作的协议。

集团官网的公关页面明确写着，“双方旨在通过战略合作的模式,搭建起九霄与泰华平台内创新、创意资源的长效交流与合作机制,与国内外相关行业的前沿科技、创新资源、优秀人才有更多接触和互动，更快地把握科技时代的脉搏，勇立创新发展的潮头……”

“全是空话。”杨戬将厚厚的A4纸丢在案头,望着十楼以下车水马龙的喧嚷，天色渐暗，黄昏的B市街头满是灯红酒绿的广告，纸醉金迷铺天盖地而来，提醒着人们这是一个怎样的销金之都。

谭希衡是什么心态，杨戬大约也能猜得到。他眼见同四海的联姻不成，自然要寻求额外的助力,而九霄内部不满王婉妗空降私人的老臣们,也急需寻找一个平衡,来凸显自己尚存的势力,如此双方一拍即合，倒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内线电话亮起，常娥温婉的声音飘出话筒：“夫人说，请你推掉接下来的日程,到大宅去见她。”

“今晚？”

“今晚。”常娥重复,“如果可能，现在就去。”

杨戬心里一沉。张百忍已经出院,正在家中休养，此刻去大宅，必定绕不过这尊大佛,于公于私，无论如何都要去参拜一二的。他虽然应承了王婉妗入职九霄，究其内心深处，却仍旧对这个“舅舅”怀有芥蒂，一想到即将相见，总觉得像是临时要打一场大仗。

但这与其说是“邀约”，不如说根本是个“命令”。杨戬眼下立足未稳，单凭王婉妗的一力推荐，是不可能在九霄站稳脚跟的。唯有同张百忍保持至少是表面上的和乐亲近，才能令集团上下心有忌惮，哪怕只是看在“裙带”的份上，都不敢轻易动“作耗”的念头。

反正避无可避，不如见招拆招。

杨戬起身，到洗手间里整整衣衫，对着镜中如临大敌的自己盯视良久，忽然一笑，将鼻梁上的眼镜取下，又解下领带丢在一边，五指插进发间轻轻一挑，一丝不苟的黑发瞬间懒散的滑落眉间，乍看上去，颇似枯坐办公室的上班族逃脱了牢笼，巴不得立刻冲进酒吧狂饮几杯的模样。

“我料着你还有一会才到，刚叫人把甜汤炖上，不想你腿脚倒快。”王婉妗款款自座中站起，自佣人手中接过一盏茶，“先喝一口润润，晚饭就快好了。”

“不妨事。”杨戬接过茶，却不忙饮，轻轻放在茶几上，走到靠坐在贵妃榻上的张百忍跟前，极潇洒的欠了欠身：“主席的气色看去好多了。”

张百忍的双眸半睁半闭，像是在养神，又好像已经睡去，听见杨戬问安，方才慢慢张开，从上到下扫了他一眼：“来了？”

“是。”杨戬温声答道，“听说您能下床了，所以特意过来瞧瞧。”

“早先我病着，不耐烦见人，他们来了，都是你舅母接待，我是一概不许人进房的。”张百忍的声气很弱，喉间还带着痰音，“如今略微能走动些，所以婉妗说叫你来吃个饭，顺便聊聊。”

杨戬才要答话，王婉妗笑着插言道：“既说顺便聊聊，就别站着了，坐。”

杨戬却没动，转头望向张百忍，见他亦点头，方才在将沙发的矮墩搬近了些，挨着贵妃榻坐下。

张百忍打量着穿着随意的杨戬，似乎有话要讲，却只微微点头道：“你和你母亲眉眼生得极相似，只这下颌却同你父亲仿佛。”

杨戬不防他是这话，心里登时针扎般疼痛，面上却永远是一副不卑不亢的神情，顿了顿才答道：“两个月前我父母的忌日，我亲自去了趟威尼斯。”

张百忍一怔，刚要张口，却是一阵呛咳，王婉妗忙起身将茶杯送进他右手，又转到身后帮他捶背。错身的功夫，杨戬闪了她一眼，那女人正朝他猛使眼色，却只听张百忍轻咳一声：“差不多了，先吃饭吧。”

家中只得他们三人，张百忍坐了主位，杨戬便在他身边落座，一身制服的厨师亲自从里头端出一只极精致的砂锅，亲手分汤给他们。

王婉妗慈祥的笑着：“知道你要来，特意请北平会的赵师傅到家，他的蟹肉烩鱼唇最拿手，你也尝尝。”

杨戬点头，眼看赵师傅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碗过来，忙双手接过，又取过一把餐刀，细细将鱼唇切成小块，方摆在张百忍面前。

“你倒心细。”张百忍也不禁动容，“我从医院回来之后，左手一直使不得力，所以一直没见外人，不想这就被你看出来了。”

杨戬温和的微笑：“我母亲说过，舅舅自幼皆是用左手。方才舅母递茶给您，您却是用右手接的，可见左手行动不便——这是举手之劳，我又是晚辈，当得侍奉一二的。”

张百忍瞧着他和妹妹一般无二的双眸，忽然心头一阵酸涩：“这一晃许多年过去，连我都黄土埋身了。”

他说得唏嘘，旁边陪坐的王婉妗眼圈都红了，杨戬却不温不火道：“舅舅身子硬朗，就比什么都强。”

“可不是？”王婉妗接口道，“你赶紧回来主事，不然大家心里都不踏实。”

“你们哪里是盼我回去？”张百忍冷笑，“分明嫌我多事，巴不得我在床上多躺些日子，好让人人都有机会钻沙溜号，自立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