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棋局（1/1）
“我姐夫平常喝醉了,你都用什么给他养胃？”
寸心裹着披肩站在露台上，肩头夹着电话，一头用笔迅速抄写着什么,一头小心翼翼的压低着声音：“这个不行,杨戬不爱吃甜的……粳米粥那个粥油我试下，好姐姐，网上查的我又不知有没有效果,这不是姐夫亲测过，我心里有底嘛……”听心似乎问了句话，寸心一顿，随即答道，“没，他身体挺好的，就是饭局多,胃不大舒服而已。”
她收了线,蹑手蹑脚推开落地玻璃门进来,杨戬已经醒得双目炯炯了。
“其实你就告诉她,也没什么。”
“算了吧，你那性子我还不清楚？”寸心撇嘴，周身的寒气被屋里的热度一烘，立时摘掉了披肩,“嘴上说没事,心里比谁都怕丢面子，要是给外人知道三妹把你气成这样,只怕还得再晕一次！再说，这事要是传出去，被九霄的人听去,又不知怎么编排你呢。”
她走过来替杨戬掖了掖毯子，却被他擒住手，握在掌心里暖着，停了许久方才幽幽说道：“是我对不住三妹。”
寸心满心的不以为然，却不好说破，只得偏身坐在床边，听他娓娓回忆：“婵儿自小就对我极好，四年级的时候，报名参加了一场舞蹈比赛，我们原先都以为她只是兴之所至随意试试，却不想她没日没夜的苦练，连最喜欢的明星来W市办见面会，她都忍住了没有参加。到了比赛那天，爸妈带我和大哥一起去为她助阵，却不想婵儿最后一个出场，竟然在稳赢前面所有人的情况下，故意在舞台上跌倒，把一个完全没有难度的舞步跳得磕磕绊绊，以至于只得了第二名。”
“为什么？她之前的辛苦难道就白费了么？”
“她根本不想得第一。”杨戬苦笑，像是咽下了一口涩中带甜的汤药，“我爸看出来了，下场问了好久，三妹都不肯吐口，直到颁奖时我们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第二名的奖品是一套价值不菲的航模直升机，她知道我喜欢那个好久，却一直攒不够零用钱去买，所以特意参加比赛，想要帮我赢过来。”
“三妹根本不在乎输赢，她只想让你开心。”
杨戬颔首：“父母和大哥去世之后，家里就只剩我们兄妹相依为命，我拼尽了全力想要把一切都照顾周到，没成想，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其实也还好吧？”寸心试图安慰他，“只要她跟刘彦昌过得开心，你也不用太介怀，你看我爸妈现在不就……”
“不一样的。”杨戬微微摇头，却没有告诉她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心里明白，杨婵和刘彦昌的相遇，根本是一场别人精心设计的棋局，毒辣阴狠环环相扣，棋子如杨婵早就泥足深陷，进一步是蒙昧愚顽而不自知，就算哪一天惊醒，也只能退一步暗自伤怀，完全怪不得背后落子的棋手。若杨戬不自量力强行去解，说不定还会使得他们兄妹反目，让杨婵将一腔怒火投射在哥哥身上，从此不相往来。
只盼望刘彦昌尚有良知，能够善待三妹，或者至少，让他明白，辜负杨婵的下场，会有多么可怕。
杨戬半晌不语，寸心以为他累了，悄悄抽出手，在杨戬额上试了试凉热：“要不，我替你打个电话给九霄，就说我这几天不舒服，要你在家陪护，这样……”
“不用。”杨戬略一沉吟，已经想定了主意，“你直接打给王婉妗，说我病了。”
“我？打给她？”寸心有点犹豫。
“对。”杨戬声音不高，语气却很坚定，“就像现在这样，表现得越忐忑不安越好，说我从W市回来，大病一场，今早刚刚清醒，还不能理事，如果可以的话，请夫人……不，请舅母暂且宽限几天，待我稍能起身，立刻回公司上班。”
寸心咬住下唇，摸过他的手机，找到王婉妗的号码，才要拨通，却住了手：“你跟九霄之间的恩怨，我帮不上忙。但我只想让你知道，你高兴，我就高兴，你难过，我也就跟着难过。你每次在公司忙到深夜不能回家，我都会在睡前开车去你楼下，看看你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就算什么都做不到，我也会劝我自己，你那么聪明，一切总能有解决的办法……”
她说着，眼圈粉光润滑，已经是带了泪：“可我老是想，如果不是我任性，一时冲动离开了美国，也许我们现在还在那里，安安分分的种树，养狗，过日子，不会搅到这样的烂摊子里……”
“话也不是这么说。”杨戬替她抹去滑到腮边的泪痕，忽然笑开，“事到如今，我倒宁愿你能坐在这儿，絮絮叨叨的说几句心里话。”
“你自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倒好意思嫌我絮叨。”寸心也是破颜一笑，指指手里的电话，“我这就去，替你把谎扯圆。”
“不洗把脸？”
“用不着！”寸心诡谲的眨眨眼，“就着这哭腔，戏才算演了全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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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戏果然有效。听闻杨戬抱恙，九霄上下人人都松了一口气，王婉妗是自诩计划周全，连杨戬这般精明的人都入了她的窠臼，商容是暗自欣喜，他所担心的分权也许很久都不会再度出现，而原本就反对人事制度审查的一干人等，则纷纷弹冠相庆，赞叹老天安排得当，很该杨戬这恶人倒霉，不然怎能彰显造化之神奇？
唯有李靖思量了许久，倒觉得杨戬病的没那么简单。此人先用一招虚张声势满足了王婉妗的要求，又借病抽身，安抚了底下连同自己在内的相关利益人士，其心思之细密，用计之工巧，实在令人可畏。
想归想，集团高管、主席的至亲得病，应当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于是杨家每日走马灯似的川流不息，不分早晚都有来请安问好探视观风色的人群，有人是点到即止，有人是握手深谈，还有的人，干脆是来耀武扬威横刀立马的。只杨戬的脾气却是好到了极点，不管是哪个来了，都一一奉茶接见，和颜悦色的攀谈，又颤巍巍的表示自己身体欠佳，短时间内难以回到公司就职，还要请各位分担一二，勿辞劳苦。
一个礼拜匆匆过去，就在集团大小人等都来了一轮之后，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停在了杨宅门口。久未露面的张百忍偕同夫人王婉妗亲自登门造访，和颜悦色倾谈了一整个下午，又和杨生杨太吃了顿便饭，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临走时，当舅母的拉住外甥媳妇的手，亲亲热热的嘱咐了许多照顾病人的要点，末了还是张百忍吩咐道：“我看杨戬身子若能支持，还是尽早回公司的好。”
杨戬等的就是这句，忙一欠身道：“舅舅说的是。我如今好的差不多了，就只还有一件事没完，要寸心独个去办，我又怕她办不妥帖。”
“什么事？”
杨戬抿着薄唇，似乎有点为难。寸心见了，忙上前笑道：“都是自己人，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还不是三妹和刘……”
“寸心！”杨戬小声拦阻道，又丢了个眼色过去。张百忍却不明白，沉下了脸：“做什么吞吞吐吐的？有话就直说！”
杨戬这才赔笑道：“舅舅不知道，婵儿自小娇生惯养，留在W市连换了几份工作都做不长久，现在想把她调到身边，可这熊孩子却又非得要求夫妻两个一同搬来，正在和我置气。”
“这有什么？”张百忍一哂，“你现在手里连这点权力都没有么？”
杨戬欲言又止，寸心却在旁插话道：“舅舅是长辈，我们原也不应当遮遮掩掩的，但杨戬现在立足未稳，这就忙着安插自己的妹妹妹夫，唯恐叫人说闲话，所以我想，不如叫我大哥在四海随便寻个位置，留下他们两个就是了。”
“笑话！”张百忍一拄手杖，“我们九霄连两个闲人都养活不了么，还要靠四海？”
杨戬和寸心对视一眼，却都没言语，原本冷眼旁观的王婉妗不易察觉的一笑，走两步搀住了张百忍的臂弯：“你先别急，我听说那个姓刘的小伙子原本就在总部工作，不久前才临时外派的，这会儿调回来，也算是归了原位。至于婵儿嘛，现在身子重，就叫她先在家里养着，我再寻个由头，额外给他们夫妻加一份补贴就是了。”
她说罢，细长的凤目扫了杨戬一眼，笑吟吟问道：“这样办，就妥帖了吧？”
“多谢舅母！”杨戬极温和的一躬身，起来将手一让，恭恭敬敬将她夫妇二人送至车上，又与寸心立在道边目送他们远去，这才相携回了屋内。
寸心合上了门，怏怏靠在门板上不动，看得杨戬不禁莞尔：“累了？”
“总算送走两位上神，得好好喘口气才行！”寸心笑着答道，眼中却满是落寞，“只是从明天开始，你又要回九霄去跟他们勾心斗角了。”
“舍不得我？”
“是担惊受怕！”寸心微笑，投入他张开的怀抱，“要是你打不过他们，记得告诉你老婆，我亲自杀到九霄，保证他们个个片甲不留！”
“放心。”杨戬轻拍她的脊背，“你不是明早还要去医院么？早点休息。”
“你不睡？”
“我约了老孙谈点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寸哪，没事不要立flag呀！
谢谢“凤梅溪”和“月远”的营养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