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危局（1/1）
“关于这个表决结果,还有谁有异议么？”
会场一片沉默，没有人应答，李靖是趾高气扬,殷洪是满不在乎,余化龙一脸高深莫测，余者各有一腔心事，唯独负责会议记录的弱水心不在焉,纤细的手指神经质的敲击着桌面，像是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门终于被打开，却不是杨戬，王婉妗带着常娥款款走进来，在空了许久的主位上落座，却不急着发言，只缓缓环顾四周,末了方道：“罢免高管是件大事,这么急三火四的召开会议,也不等当事人回来么？”
李靖听她开口便有意偏袒,心中一阵光火，却不好反驳，只一笑道：“夫人，证据确凿,他回不回来结果都是一样。”
“缺席审判么？”王婉妗逼视着他,“连法官都不要了？”
“讨论的结果会呈送主席……”
“好啊，拿来我看。”
王婉妗伸出手,李靖却不向前，在座中微一后仰，笑道：“夫人,主席的身体一天好似一天，听说最近还参加了不少活动，应该很快可以履职了吧？”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若主席的健康状况允许，那么有关公司运营的大事，便该由主席本人亲自决定。”
“李靖！”王婉妗身上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几乎拍案而起，李靖却施施然摸出一份打印好的邮件，示意弱水拿给她看。
“这是今天上午主席回复我的正式邮件，授权我对杨戬入职以来的所有行为进行调查，公司上下人等无权干涉。”
王婉妗握在扶手上的手指缩紧，随即明白了为什么方才无论她怎么请求，张百忍就是不肯松口跟她一起前来。今日李靖有了这柄“尚方宝剑”，自然无论如何都要将杨戬清出场外，甚或还要对王婉妗安插进来的其他人员一并下手，否则翻过手来，他自己便将死无葬身之地。
“好，那你随我去见主席。”
王婉妗站起来，死死盯着李靖，那人刹那间似乎胆怯了一下，但事已至此绝无转圜余地，只将手一让：“夫人若是还有事，便请先行一步，我这边一切准备停当，自然会去请示主席如何处置。”
“好你个……”王婉妗气得柳眉倒竖，想要发作，却又顾忌着什么，想了想，朝常娥耳语道：“去看看，人到了没有？再不来，这戏就不用他唱了！”
“是，夫人。”
常娥此时也顾不得端庄，一路小跑而去，刚打开门，便有人自外大踏步走进来，朝常娥一点头，随即笑道：“诸位莫急，要杀要剐，也不在这一时，且等我将李总裁交办的大事汇报完毕，再行论处也不迟。”
杨戬！
李靖一怔，看着他含笑近前，递过来一份崭新的文件夹：“雅加达的港口，我替您拿下来了。”
“什么？”李靖几乎从座中弹起，难以置信的翻看着手里的合同。昨天港口集团还在发祝贺别家夺标的通稿，今日杨戬就能翻盘，未免也太……
杨戬望着他满面的惊诧，不易察觉的一笑：“算起来还是要感谢总裁，平日里多有教诲，不然我怎能在最后关头想起，得标一方其实有个专利权尚在争议之中，法院初审判决对他们极其不利，如果上诉不成，印尼方面需要多付一半的价钱给专利持有人，这才令他们及时取消了对手的竞标资格，直接和我们签约。”
“我竟不知还有这事！”
满场不知所措中，王婉妗笑着起身，拍拍杨戬肩头，“如此说来，你倒应该敬老李一杯，日后他能教你的事儿还多着呢！”
“不敢。”杨戬收了笑，“李总裁要还是执意将我除名，只怕我就没这个机会了。”
李靖眨着眼，形势忽然逆转，令他始料不及，但此刻万不能软弱，他思量着，亢声说道：“杨戬，你不要以为亡羊补牢就可以掩盖你的吃里扒外——这个工程价值几何你我心中有数，你故意泄露数据给对手，令他们将价格推高，现在又来假装收拾残局，其实是用超出预估的报价签订合约，以集团损失换你中饱私囊，不要以为我们都是瞎子！”
“证据呢？”杨戬挑眉，“李总裁这样空口白话的污蔑于我，是否也要给我个交代？”
“交代？”李靖冷笑，“竞争对手的CEO跟四海的大公子敖摩昂是从同一所商学院毕业的，不仅读书时就十分亲密，还在竞标出价之前亲赴B市相聚，八卦杂志上就有他们的照片。对你来说，泄露报价不过是一个电话而已，敖摩昂是你的妻舅，自然跟你配合的天衣无缝。”
“真是好剧本。”杨戬抚掌大笑，“敖摩昂为什么要听我的，将多年友情毁于一旦？”
“因为你们早就沆瀣一气！”李靖眼中闪着阴狠的光，“之前你借口工人罢工，将本该九霄旗下工人承包的工程转给了四海的单位，这就是明证！”
杨戬的眉棱骨一动，怪不得李靖之前劝自己将工程转给四海，原来用意在此，幸而当时为了避嫌，并未听从他的建议。
“我想李总裁搞错了。”杨戬冷冷道，“我出面参与劳资调解，是劝工人们同意走法律程序向落跑的承包商追讨欠薪，不再为难九霄，条件是九霄在技术和管理方面提供协助，帮他们成立自己的承包公司，这件事情跟四海毫无瓜葛。”
“但这个新的承包公司最近聘了一位资深顾问，名字叫做敖摩昂！”李靖格格一笑，“你们以为，打着B市工程咨询协会的名义就可以避人耳目，其实只不过是掩耳盗铃，其私心一望可知！”
杨戬暗自咬牙。他原以为罢工结束，此事便算告一段落，不想工人们竟私自请了四海的人做顾问，想必是李靖暗地里唆使，早就预备着给自己挖一处陷阱。
只是如今一时也无从解释，只得听着李靖一字一板道：“这些老粗们原本是群龙无首，现在变成有组织的私人公司，将来再有薪金矛盾，岂不是更难调停？更何况里头有了四海的人，那么下次再有罢工，我们是不是就等于跟你杨戬对阵，自己窝里炮？”
“这件事我一无所知。”杨戬的目光冷得似乎结了冰，“如果李总裁想的话，可以继续调查，但杨某问心无愧。”
“你的心我们不敢问，也问不出什么。”李靖自觉占了上风，神情不似方才那般紧绷，竟笑着打趣道，“更何况，你心里眼里只有敖家的三小姐，究竟能为九霄服务到何种程度，我们大家有数。”
会场里有人窃笑，看了一眼王婉妗的面色，又迅速收了回去。杨戬扫视着这些人，心知他们此刻绝不会出来帮手，李靖手中有张百忍的授权，就算有些人心向自己，也顶多保持中立，指望他们替自己说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王婉妗的处境更加难堪，明摆着李靖今日要与她分庭抗礼，她若悍然保护杨戬，虽然不至于当场被驳斥，但保不准李靖日后又寻出什么由头来折腾，只怕一来二去失掉了张百忍的信任，局面更难收拾。
事到如今，也就只有让那个人出来才能翻盘了。只是一旦如此，九霄上下必将杨戬视为阴险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将荡然无存。
杨戬深吸一口气，才要说话，只听门扉被轻叩两下，王婉妗背后的常娥起身相迎，却见寸心带着一身寒气立在门口，黑色的短大衣下是同色的长裙，声音寂寥得仿佛在参加谁的葬礼：“杨戬，我需要跟你谈谈。”
杨戬一愣，不知她为何在这时分打断会议，当着众人却不能问，只得温声道：“有什么事等我回家再说，我在开会。”
“我不会耽误你很久。”寸心不看他，只淡淡道，“你将这份离婚协议签了，我立刻就走，而且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来烦你。”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传进场中每个人的耳朵，杨戬彷遭雷殛，再想不到寸心会在这个时刻提到离婚的事情，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步上前拉住她手臂，低声道：“你不要胡闹。”
寸心的小臂很凉，摸上去几乎没有任何温度。她轻轻挣开杨戬的手，向后看了看，杨戬这才发现她身后的老者，那人看去六十多岁年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若不是一身笔挺的西装，看去倒颇似隐居山中的道人一般闲逸。他正诧异间，那老者微微一笑，将一只牛皮纸袋递过来：“我受敖寸心小姐的委托，现在将这份离婚协议送交于你，请你现在就签好，由我带回美国落实。”
杨戬尚在怔忪间，王婉妗在后问道：“阁下是？”
“鄙姓云，云中子。”老者笑道，“云某为敖家打理法律事务多年，想必敖小姐向杨先生提起过我。敖小姐吩咐，你们二位的离婚事宜本来早就该办的，之前她母亲身体欠安，所以没顾得上，现在稍闲下来，不如赶快办好，她还有许多私人事务需要处置。”
“慢着！”满场目瞪口呆中，王婉妗已经率先理出头绪，高声问道，“你说他们早就要离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客户的隐私我不方便透露，不过这份文件的起草日期是一年前，最初由天蓬律师事务所办理，朱律师代理杨先生方面，我们一直有联系。”
“一年前？”王婉妗双掌一合，“那也就是说，早在杨戬入职九霄之前，他和四海就玩完了。”她转头望着瞠目结舌的李靖，微笑道，“李总裁，你的消息不够灵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