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尘1(2/2)

“呵呵,”黎千寻皮笑肉不笑地对他咧了下嘴,出手如风迅速掰过人肩膀,脚下一扫轻松将那人放平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黎千寻一手揪着他衣领,一手指着他的脸骂,“好你个黎阡,冒充你弟来骗你哥,翅膀硬了,嗯?”

黎阡笑嘻嘻坐起来,邀功似的挑眉:“怎么样,是不是连你都没认出重夏来?”

“连重夏都被带坏了。”黎千寻抹了把脸痛心疾首,“碧连天要完。”

黎阡真是出来办事,连碧连天的信物都没带,只穿了一身素白常服和一把鲜少现世的灵剑。当年黎千寻从丹鼎峰炸了自己坟头剑冢刨出这对未开刃的灵剑给他两个兄弟做出世礼。破晓剑气凌厉出挑,配得起性子张扬的黎阡,葬邪灵信朴拙沉稳,与内修持重的黎陌更加相称。

黎千寻本以为自己不会看错,谁知后来再见时那两人已经相互交换了佩剑。之后碧连天黎阡主外黎陌掌内,所以除了黎氏宗家弟子,灵剑破晓倒也没多少人亲眼见过。

黎千寻则常常是按剑分人,如今这两兄弟把佩剑换着耍,一个还把另一个的神色动作模仿得惟妙惟肖,不由暗叹他老人家一个不留神又养出了两个青出于蓝。

黎阡毕竟是一家之主,跟自己哥哥玩笑之后还人模狗样的跟晏茗未抱拳打了个招呼。

接着就跟黎千寻两个人双双杵在栈桥头上翘首以望,看到黎阡不怀好意的凑过来,黎千寻扫一眼破晓,瞪了他一眼:“你杵这等什么?”

黎阡眨眨眼:“哦?大哥要和晏宫主御剑先行了吗?”黑漆漆的眸子望着他满是讥诮,“两位好走,一路顺风。”

果然这个才是黎阡啊,跟监察署里头那个几乎称得上是有问必答言听计从的“黎阡”完全不是一个位面,本以为是黎阡这小子跟他太久未见收敛了些,没想到那根本就是个假冒的纯良版。

“滚滚滚!你装什么猪,我们等船!”

“哥,别这么不识趣,人家晏宫主声名显赫为人正直怎么就配不起你了?”

黎千寻抬手在黎阡后脑糊了一巴掌:“快滚!”

黎阡拽着他衣袖踉跄一下,笑嘻嘻也不气不急,勾头又往上游望了望才啧声道:“哎呀,方才还在犹豫要不要邀你们一同乘船南下,眼下你这么急着赶我走,我的船来了你可上不去。”

黎千寻挑挑眉不动声色的剜他一眼。

黎阡看了看安安静静站在另一侧的那条笔直身影,回头拿胳膊肘怼黎千寻:“哥,当年你那一声‘始乱终弃’可真是震耳欲聋啊,试炼场上几十号人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当时我爹还特别生气说咱们碧连天宗室向来从一而终,要把你拎回去跪祠堂,可没想到后来你真老老实实扎在崧北了,再说这么多年你未娶他没嫁的...”

黎千寻觉得自己险些被唾沫噎到,清了好几次喉咙才顺过气来,冷哼一声:“你去嫁一个。”

黎阡摇头晃脑:“小弟偏爱那梨花床头俏朱唇,芙蓉帐里香□□。”勾唇眯眼笑的十分坦荡,“我喜欢姑娘。”

黎千寻朝河里头狠啐一口,嗓音嘹亮:“你哥我也喜欢姑娘!”

他十几年殚精竭虑不辞辛劳的在红灯场里寻香猎艳,难道还抵不过那一个粗浅的玩笑?

自那次误闯论法道会又遇晏茗未,修真界各门各家的人似乎便都知道了一件事——黎家那位离家出走的混世魔王跟他们清隽端方的白璞玉有些不能与人言的秘密,而且那痞子还不识好歹的始乱终弃!

后来那被他亵渎过的白璞玉终不负众望雕琢成了奉上神龛,不论是当年的同修还是曾教训过他的长辈,见着他的时候那眼神里盛的满满的全是讳莫如深。

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这辈子的情债累累似乎比上辈子的挫骨扬灰来的还要刻骨铭心。

这声响亮的剖白竟掠起一阵微风,水面上的白月盘一抖碎成了十几瓣,晏茗未站在栈道一头,似乎也随着轻轻抖了一下。

哥儿俩正大声嚷着喜欢姑娘,可巧河道上游就送来了一船的姑娘。

“有船来了。”晏茗未回头对两人淡淡道。

还是个朱漆鎏金描红画绿的花船,远远就看见红灯点缀的精致船厢,水晶帘红粉帐,近些,琴瑟缥缈珠玉声声,再近些,甜幽缕缕香风阵阵。

黎千寻眼冒金光摩拳擦掌,等到画舫靠岸,从彩绢满挂的船厢里头出来一个白净俊俏的年轻公子。

“哟,是你啊!”黎千寻乐呵呵跳到桥头招呼。

“啊!”那位年轻公子也惊了一下,开口便是一腔糯糯的吴侬软语,“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这位小公子就是前日中午黎千寻在北门小茶棚里跟人眉来眼去的那一位,当时只觉得那几个穿着细绸软缎的像是南边来的商人,果不其然,猜对了七成。

这艘画舫很大,船厢上下共分了三层,甲板上二层供留宿的客人和乐师姑娘们歇息,三层是个小花厅,光那个红毯铺就的舞台就隔了近一半出来。

画舫正要顺流南下,到下一个城镇停泊些时日,一听到船上有供人留宿的地方,黎千寻便当机立断抓着晏茗未就上了船,当黎阡厚着脸皮也要上的时候却被黎千寻捞起青鸾一棍子挡了下去:“你等你的,我们先走一步。”

黎阡这会哪里会有船,他只身一人出门办事当然还是御剑更快。又不是携家带口出来游山玩水,别说宗室家主,就是黎氏众多弟子中最平凡的一个剑道修者,也不会旱路坐车水路乘船,那会被笑掉大牙的。黎千寻显然早看出黎阡肚子里揣的坏水,当然不能放任这么个煽风点火唯恐他哥不乱的货跟着。

可黎阡也不是废的,黎千寻挡左,他就往右钻,如此两个回合,那位俊俏公子开口了:“公子,眼下船上没有客人,都是乐伎舞姬的姑娘们,屋子空着好几间呢,住得下。”

黎千寻扭头赔笑,正想解释这人跟他们不顺路,不方便云云,谁成想一个空挡给黎阡钻了上来,上都上来了总不能捆了手脚给扔下去,遂就此作罢。

黎千寻如今身上穿的还是碧连天的正统弟子服,袖口衣襟都绣了银线的制式,而晏茗未和黎阡本就是一身白衣,夜色里红灯下一时也分不清鹅黄和素白,总之就是三个似乎蒙着一层白雾的人影长身玉立齐刷刷站在了甲板上,长相还一个赛一个的俊朗。画舫里头的姑娘们就呼啦啦全扑在了围栏上,矜持些的,双瞳剪水柔波暗送,活泼热情些的,已经摘了头上的绣团簪花扔了下来。

黎千寻和黎阡纵横风月场,走在花楼底下被姑娘们扔朵花投块绢这种事经的多了,自然觉得无比正常。两人仰着脑袋跟姑娘们打情逗趣十分驾轻就熟。

身子笨重的花船轻轻晃了两下,悬梯便缓缓离了栈桥,船头破开碎在水中的一轮明月,载着满船的欢声笑语顺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