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回梦吟5(2/4)

“嘁……”绿水嘴角一撇赏了他一个大白眼。

玄鸑鷟一颗心暂时撂回肚子里,转过头去瞅了几眼前路,山间滑出几十丈之后却又顿了一下:“尘儿,以后别回去了吧。”

黎千寻看着凤凰亮晶晶的紫眼珠,歪了歪脖子冲他笑:“回去挨打吗,我吃饱了闲的。”

三千多年前,灵衡尊者与往生轮先后失踪,如今突然回归昆仑一域,这在太初灵初两界说起来怎么也算个大事,但是不巧,他这回又是偷摸逃回来的,所以没人知道,更不会有人预知时间。

所以黎千寻便十分自然的以为,他可以在落地之后神不知鬼不觉自己找地儿疗伤修养,大概也是精力不济的时候忽略了一件顶要紧的事,漠原西属白虎司管辖,他一个以灵压全释的完整姿态进入灵初结界的庞大不明物体,主人家想不注意到都难……

昆仑天柱之外,有大荒匍匐,漠原西腹地灵台,被称作溟海之巅,是在沧桑颠覆海陆分庭后,与北冥之巅相对的另一个太初界圣地。

灵罴伏道青狸退,神鹓凌翔白鸿归。

溟海之巅峰林整肃,薄云下鹿踊鸾飞,千匹骏马威风凛凛自草场驰骋而来,山丘上与云层中,万兽齐鸣,震彻寰宇。

黎千寻老远就看到了浩荡群兽最中间的大批马队,而为首的那一位,从头到脚一身浅淡素色,雪白的织云锦大氅几乎要和身下白马融为一体,少年的模样,眉目清秀面容温润。

虽然跟他记忆中御风君的样子天差地别,但瞧着这股子架势似乎一点也不难确定这少年是谁。

三千多年前往生轮一劫,守门人之一司楹君真身被毁,怒火未消的灵衡拿着刚劈过往生轮的月将剑,挑了昆仑一支地脉为他重塑灵体,自那以后,司楹的魂束灵体便与漠原西一域紧紧连在了一起,他也再无法离开那片地方。

而由于原身被毁,虚的灵体必须依赖灵初界的兽族根骨才能化出实体,新生兽族的寿命有限,肉身依旧会衰败,所以司楹需要不断更换所依附的灵兽躯壳。

守门人魂束不死不灭倒是未被影响,只不过因为那件事,多了点麻烦,也少了些自由。

其实对御风君而言,灵衡渎职让往生轮失控导致他原身陨噬,但逆天移取地脉留护他魂束灵体的也是他,所以北尘既是仇人,又是恩人。

玄鸑鷟在熙熙攘攘的兽群中间落地之后,黎千寻便被御风君热情邀请与他一起骑马前行,两个谁也没见过谁的陌生面孔,并排骑着两匹小马驹慢腾腾走在大群猛兽的簇拥之间,其实还是有那么几分别扭的。

作为白虎司,堂堂灵初兽族主宰,御风君从前所用的躯壳无一不是獬狰虎豹之类的猛兽,幻化人形之后的模样自然也十分魁梧健壮,其实就算以前司楹自己的原身,跟纤弱少年也没有半点关系。

路上黎千寻时不时的瞄了他好几眼,那股子不习惯都始终消弭不了。

大约是察觉到旁边人在看自己,御风君转过头看着他,抿起唇浅浅的笑:“尊上为何这般看我?”

黎千寻一愣,看看他又拧着身子看看四周的几匹小马,没话找话似的笑着问道:“听凤凰说你那个同胞小妹妹雪兔很好很可爱,是哪一个?”

御风君听到这个笑得更加温柔,稍一低头指指自己身下的小白马,道:“它就是雪兔。”

“……”黎千寻咧咧嘴角,揉着肚子有些一言难尽,自暴自弃似的收起刚端了没多久的客气,叹一口气道,“都木啊,这么一副纯良的相貌还真是很配你原本的性子……”

“哈哈。”御风君轻笑,“前几日绿水初见我时也是这么夸我的。”

黎千寻抄着袖子挑眉看着他,撇撇嘴:“我可没夸你。”

御风君前身是守门人,与七情散人同族,司楹、御枢,两位守门人与天地同岁,早在混沌未分时就存在,只不过很早的时候并无灵智,所以与其说守门人也是孕育于山海之间的太初界灵体,其实他们倒更像是“门”的“器灵”。

守门人之间相互襄佐也相互依赖,甚至连脾性都是互补的。御枢君直爽坦荡、大智若愚又纯真无邪,司楹君则端肃稳健心思深沉。

虽说都是陈年的老酿,但一个是一汪通透清酒,一个是一缸没底酱油。

在从前北尘的眼里,司楹其实就是个把一肚子无伤大雅的坏水藏在温和无害外表之下的“敦厚人”。

浩浩荡荡的兽群围着中间一小撮人,进入溟海之巅后才逐渐各自散去,又往里走一小段,御风君稍探身向前伏在雪兔耳边说了句什么,随后那小白马前蹄腾空转身朝后一声嘶鸣,跟在他身后那串长长的马群飞快自发分成四队,有条不紊秩序井然的分别调头向四面飞驰而去。

灵初界不像中原人间界,有城池有村镇,各大仙门还会选宝地尽其所能修建仙府以求声名立世。漠原西地广兽稀,大多是小群落聚居,散落在浩渺的大荒之上,而圣地溟海之巅,住着包括鸾鸟一族在内的几个古老大族群。

白虎司虽是统辖者但却并不特殊,没有多宏伟的府邸宝殿,他也跟其他族群一样,栖息在散落着无数小岛的中心星罗湖。

黎千寻看着逐渐远去的滚滚扬尘啧了下舌,就在他捞过马缰也打算下马的时候,御风君却凑近了牵过他手中的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子转身朝一丛石芽深处拐了过去。

“这是要干什么去?”

御风君回头,眉眼弯弯笑眯眯的解释道:“带你疗伤,还有,先见见从人间界闯进来的那条好汉。”

黎千寻皱了下眉:“西陵绰?他受伤了?”

“似乎是这个名字。”都木一边说着忍不住笑着问,“阿尘,听说他是你儿子的父亲?”

御风君突然这么一句不温不火还慢吞吞的话,说出来差点把黎千寻给呛死,听上去实在太诡异了啊这个……

这厢五味杂陈的使劲捏了捏额角:“凤凰到底都跟你说了些啥……”

“嗯?”都木回头看他,“原来不是?”

“……”

这个问题该怎么说呢,说不是他确实是,说是又他娘的压根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最后纠结了半晌,黎千寻回头望了一眼刚刚跟他们分开不远的七情和西陵唯,看到小兔崽子睡得还沉,才硬着头皮回头解释:“那孩子不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会有儿子?”

“为何不能?”御风君那张无比纯良的脸上隐约有些不解,不是有意玩笑,是真的不解,“从前沧澜就有一个孩子,不过是个女儿。”

“什么!!?”听到这一句,黎千寻觉得自己正奇痒无比的脑门像是突然被人用石头狠砸了一记,不痒了,疼……

他拉紧缰绳驱马向前追了几步,一时间把自己这边乱七八糟的误会全扔在了脑后,急问道,“沧澜还有个女儿??为什么从没人提起过?”

“沧澜极少与昆仑众人有牵扯,所以知道的人不多。”都木点了点头,解释道,“不过玄鸑鷟是知道的,大约是一时忘记了。”

黎千寻攥着缰绳皱了皱眉,不久前他的确问过凤凰,沧澜在北冥是否还有亲信,或许是由于记忆太过遥远,也或许是玄鸑鷟对与沧澜相关的事并不关心,所以要在过往的数万年光阴里翻找到那些曾刻意被无视的零星信息,也实在不太容易。

“女儿……”黎千寻盯着小马脑后晃动的长长鬃毛,咬唇磨着后槽牙飞快想了一圈,突然抬头看向御风君,语气带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平静,“红玉。”

“或许?”

能瞬息之间猜出是谁,其中的因果逻辑显然御风君也很清楚,“她应该守着沧澜留给她的一半水脉不息门。”

黎千寻:“一半?”

都木点头答道:“另一半是地脉不息门,曾经沧澜可以通过不息门在天地间任何地方随意穿行,所以他一直神出鬼没行踪不定。”

“那另一半……”

说到这黎千寻犹豫了一下,都木便接道:“还在北冥。”

“哈哈……”

黎千寻松松扯了扯挂在手腕的马缰干笑两声,抬手虚握成拳一下一下砸着自己已经冒汗的额心,短短几步路的功夫——红玉是沧澜血亲,北冥之巅现存的不息门只是一半;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随意拎出来都是石破天惊的重大秘密,而眼下他刚进溟海之巅还不足盏茶时间……

“都木,谢谢。”

御风君转头看向黎千寻,穿透薄云的阳光柔和又不刺眼,撒在那张温润白净的脸上,他抿唇笑笑,道:“我也不喜欢沧澜。”

这厢正准备好好感动一把,瞬间被御风君这句仿佛从酱油缸里捞出来的话把刚酝酿出的情绪打了个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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