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帮她(二更)(2/2)

杜仲有些惊讶,他刚才在外头听得真真切切,虽然不清楚主子后来为何突然生了气,但也知道主子一贯是怕麻烦的人,更加不喜欢多管闲事,尤其这位谭太医身份还特殊……可如今,难不成主子是打算帮那位顾二小姐?

又是留画,又是帮忙,杜仲跟着姬朝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般摸不透他的心思。

不过对他而言,猜不透的东西就不必去猜,左右只要听从主子的吩咐便是,他轻轻应了一声便出门去寻谭邱。

*

半夏扶着顾攸宁进了先前已经打扫完的禅房。

她扶人坐下,又从一边的暖炉上给人倒了一盏热茶,这些做完便再也忍不住,苍白着一张小脸急问道:“姑娘,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她心下有些猜测,小手紧攥着,蹲在顾攸宁的身边,目光担忧地看着她,哑着嗓音,“您……”

“……我没事。”

顾攸宁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也有些哑,目光落在手中的青瓷茶盏,里头水波荡漾,能瞧见虚虚倒映出的人影脸色并不好。

听到这话,半夏总算是松了口气,若是姑娘真的受欺负了,那她真是没脸去见夫人和老爷了,还好……她放松脊背重新站了起来,替人擦去衣裳沾上的雨珠,继而问道:“里头那个贵人是谁?您认识吗?他怎么说,那个谭太医肯帮忙吗?”

顾攸宁没说那个贵人是谁,只是哑着声音说,“我没见到谭太医。”

半夏有些失落,但也知道这事不能强求,刚想劝人一回,便听到顾攸宁沉声道:“总有法子的。”

既然确定谭太医还在京城,那她总归有法子找到他……

只要能救小满。

她咬着牙,微微上挑的瑞凤眼闪过几丝阴鸷。

怕半夏担心,顾攸宁又垂下眼帘,心中后悔当初没拿姬家那个救命之恩,要是早知道谭太医如今投身在姬家,那她还不如拿救命之恩要了这个人,偏偏如今这幅模样,她连说都不能说。

“姑娘?”

“嗯。”

顾攸宁重新敛了思绪,她听着窗外雨声渐停,语气淡淡,“先回去吧。”如今姬朝宗在这,他既然不肯帮忙,她就算找到谭太医都没用,倒不如先行离开再想想法子,看有没有办法能让谭太医帮忙。

而且她也不放心留小满一个人在家这么久。

半夏自然没意见,待又重新替人梳了妆,给人戴上帷帽就扶着人出去了。

离开的时候,顾攸宁看了一眼那一扇紧闭的门扉,红唇轻咬着看了良久才离开。

……

禅房中。

姬朝宗听到杜仲说“顾攸宁离开了”也没什么反应,他仍旧靠坐在软榻上,手里握着一枚黑子。

棋局未散,输赢未分,可他神情闲适,显然早就胸有成竹……可他对面的谭邱就没那么轻松了,他刚刚回到自己屋子,茶还没喝上一盏就又被人叫了回来,来了也不说什么,只是让他陪着下棋。

这都过去快两刻钟了,还真是就简简单单的下棋。

他跟在姬朝宗身边也两年多了,但显然还是没看透这个人,想想也是好笑,他在宫里浸淫几十年,侍奉过两代帝王,见证过不少诡计人性,却依旧看不透这个青年。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去棋子相撞的声音,也就只有外头的簌簌风声。

谭邱看不透便不看,安安心心陪人下着棋,也不知过去多久才听到这位金尊玉贵的青年开了口,“老前辈从前和顾家关系如何?”

顾家。

这个已经被京城逐渐淡忘的家族,曾经却享受了大周百年的辉煌。

谭邱心下一凛,一时不知他这话的背后隐藏着什么,偷偷掀起眼帘看了对面的青年一眼,他却像是闲话家常的随口一问,这会仍握着棋子看着棋局,对他后头要吐出的答案也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可谭邱却不敢放下心来。

这位姬大人一贯是这幅样子,看着温润如玉,一副再好不过的脾性,实则手段凌厉,往往在不动声色间就能探查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从前他外派查探的那几年,旁人起初也没把他当回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从来也没经过什么事,能有什么用?

好吃好喝伺候着便是。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少不经事的人,在那两年不知拉下了多少贪官污吏。

再之后……

他就成了所有官员心中的噩梦。

只要知道这位姬大人来了,当地官员哪个不战战兢兢?

谭邱虽然自问从来不曾参与过党政,也不曾做过什么坏事,但在这个青年的面前,还是无端的生了一分惧,这会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几分颤音,“老,老朽和顾家并无什么往来。”

“唔?”

姬朝宗对这个回答好似并不意外,端详着棋局又落下一子,这才开口,“可我怎么听说,老前辈和顾家曾经那位首辅关系颇好?”

他这话刚说完,谭邱握着棋子的手便不自觉松开了。

这是玉石做的棋子,世间罕有,若是砸在地上可就毁了,他脸色一变刚想弯腰去抓,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就在棋子要砸在地上的时候,身边青年却轻轻松松伸出手。

白玉般的棋子落于他的掌心。

姬朝宗抬眸笑道:“老前辈这是怎么了?”

谭邱再也受不住,颤颤巍巍便跪了下去,“老朽从前和顾首辅关系是不错,但也只是品谈字画,从来不曾参与党政,后来顾首辅去世,老朽同顾家的往来也就少了,只是替他家小孙子诊治过几回。”

“哦?”

姬朝宗把玩着手中棋子。

许是雨停了,外头的天色也变得亮堂了许多,白光透过轩窗落在手中的白玉棋子上在这昏暗的室内折射出微弱的光芒,他支着下巴看着跪在地上的谭邱,“他家小孙子是什么病?”

“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

到底是自己老友的孙子,谭邱语气里也带着一些叹息,“出生的时候跟个猫儿似的,我们都以为活不过三岁,也是他命好,托生到了这样的富贵门第,打小灵芝、人参养着,又有太医院的人看着,这才勉强养活了。”

“不过这几年,顾家出事,也不知那孩子怎么样了。”

谁不知道如今的顾家是什么样子?从前人参灵芝可以当饭吃,现在……他摇摇头,不禁又长叹一声。

姬朝宗想起那日顾攸宁捧着几卷画被人讥讽也面不改色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本来随意把玩棋子的手突然就收紧了一些……等他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怔忡,显然对自己这番举动也有些诧异。

“起来吧。”他把棋子随意抛进棋盒,玉石敲击,发出清脆的好听声响,而后继续看着棋局缓缓而言,“既然老前辈同顾家有些牵扯,便继续帮着去治吧。”

谭邱刚起来就听到这一句,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又听人一句,“姬某虽无善心,却也不会阻挠老前辈的医者父母心。”

这是什么意思?

谭邱心中颇有些怪异,却也不敢说什么。

他这几年私下也想帮衬顾家一把,但一来实力有限,二来又在姬家,主子不曾开口,他一个做属下的哪里敢做什么?如今见人松口,心里也有些意动,可想起顾家当初犯的错,不免还是有些犹豫。

“可顾家……”

姬朝宗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懒懒出声,“陛下既然留下他们姐弟,便是不计较这事了,老前辈不必担心。”

谭邱闻言总算松了口气,他拱手应是,“老朽明日就去。”

姬朝宗既不点头也不出声,仍看着那一盘棋局,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只有侯在一旁的杜仲面容复杂……他觉得,主子一定是被人夺舍了,要不然怎么会费这个心思?

难不成主子当真看上那位顾家二小姐了?

这倒是也有可能……

就那位主的身段和相貌,便是仙人见了也得动凡心。

等到谭邱离开,杜仲一边上前替人收拾东西,一边自作聪明的笑问道:“主子以后打算把顾二小姐安置在哪里?澄园,蠡园,还是合园?属下现在就吩咐人去收拾。”他一副十分聪明的模样,觉得自己这回肯定是猜准了主子的心思。

却不想对面的青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杜仲。”

青年开口,语气淡淡。

杜仲心下一凛,连忙站直身子应道:“属下在!”

姬朝宗问他,“我什么时候说要收了那丫头?”

杜仲一愣,面露惊愕,显然是懵了,他以为主子做了这么多就是动了收人的心思,要不然干嘛折腾这么多?

或许是瞧出了他的疑惑,姬朝宗长指捻着佛珠下的貔貅,“我只是……”只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人生头一回,行事没有缘故,也怪不得会让身边人都惊讶了。

手撑着眉心,摇了摇头。

良久,他开口,“以后再胡言乱语自作主张,便去领罚。”须臾,他看着那副棋局,又添两字,也不知在说谁,“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口嫌体正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