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剥皮阎王(二)(2/2)

他一只胳膊抵在长椅扶手上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伸出。

沈乾望向那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关节处甚至微微泛着粉意。每一个指甲都莹莹如粉玉,保养得极好。

这只手便是女子瞧见了也要艳羡。

可那无名指和小指上的指尖却比其他手指要长上一些。

这时,就见那旁边一直默默伺候着的小厮已经半蹲下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卷牛皮摊开在膝上,取出七中精巧的修具,捧起他的手指为他细磨指甲。

沈乾见他没有放自己离开的打算,心里虽起一丝波澜,面上却不显,平静道:“你这是要强留我?”

却没想到那人听到她这话,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轻轻嗤笑。

“郡主多年在外休养,咱家也有所耳闻。今日一见,倒的确是质朴。罢了,瞧着你年纪尚小,想来回了王府,老王爷会对你多加教导。”

沈乾听到他这番话,心下波澜渐起,若是太监,那当真对她的身份不需要有丝毫畏惧。

大赵设锦衣卫,东厂两处特务机构,上到文武百官,下到乡绅学子无一不督察审讯。而皇宫内城则设司礼监,以掌印秉笔两个大太监为首,主宰皇城事务。原本司礼监只掌内宫,而厂、卫两处相互监督牵制,威慑百官,皇权至高。

然而大赵百年时间,因着皇帝宠信佞宦,放权于宦官,导致东厂也掌握在司礼监手中,锦衣卫虽然面上依旧独立,却也早成了司礼监的下属部门。

虽然依旧有老臣与宦官集团相抗争,但大势当道,如今小皇帝极其宠信天下第一宦官,甚至封其为九千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带着整个司礼监都鸡犬升天。朝野上下,皆以宦官为尊。便是如定北王这般老王爷面对宦官也都要礼让三分。

见他无意放自己离开,打定主意要她看着受刑,沈乾也不敢再拒绝。

他这般做,是要给自己警告,以示威吓,也是要她转告定北王,不要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忍一时风平浪静,宦官们大多心胸狭隘,扭曲变态。在这个世道同宦官为敌,那是自寻死路,且死法一般凄惨无比。

见她老实了,那白衣太监眼中倒是划过一丝无趣。

他轻抬了抬葱白如玉的手指,瞧着那满脸血迹的犯人,却如同瞧着一件精湛的艺术品一般,惫懒道。

“剥了吧。”

剥?

还没等沈乾反应过来,就见一个锦衣卫行了礼应下,轻车熟练的拎起浑身血迹的犯人,将他敲晕后从头顶划开一道十字口子。另一个锦衣卫取出铁壶,顺着那人脑袋上的伤口缓缓倒入。

是水银。

沈乾瞳孔轻颤,僵硬着身子望向那犯人因为剧痛苏醒,挣扎,嘶喊,双眼充斥着血丝,如地狱恶鬼一般的扭曲。

她想要垂下眼帘不去看他,却感到一束目光落在她身上审视着自己。仿佛就等着她出了差错,便可将她也扒皮抽骨。

她不敢动。

那白衣太监此时却眉头轻皱,略带嫌弃的弹了弹指甲,拐着音道:“啧,没听到方才郡主说的,别吵着别人休息。”

听到这话,锦衣卫立刻将那犯人口中塞满方才染血的披风。

没一会的功夫,那人便不再动弹,软绵绵的瘫倒在地,浑身的皮肤犹如软化了一般,又像是黏在身上的面皮。

恶心至极。

沈乾上辈子到底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哪里见过这等仗势。望着眼前的惨状,只觉得心中恶寒,胃里一阵翻涌,最终忍耐不住,捂着嘴冲到门外呕吐。

那白衣太监的恶趣味达成,瞧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一般,喉咙里发出低声的嗤笑。

那笑声逐渐变大,笑得越加轻狂嚣张,最后甚至尖锐刺耳,整个大堂都回荡着他肆虐的笑声。

这个变态!

沈乾将晚饭连带夜宵吐了个干净,听着他张狂的笑声才终于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看她的笑话。

起身缓了缓呼吸,沈乾将已经脏了的帕子扔到雪地里,走进屋内,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触及到地上那滩烂泥。

“大人若是无事,我就先回房了。”

倒是白衣太监见她这么快便缓过神来,挑了挑眉,单手撑着下巴望向她,神色有趣。

“你不怕?”

沈乾面无表情:“我是良民。”

良民?

白衣太监想过许多答案,却没想到她会有这般答复。也是一愣,随即再次大笑出声。

他的笑容很是好看,明媚又艳丽,让人不敢直视。沈乾却感到一片冰冷,像是看着披上人皮的阴森白骨一般。

比画皮还要可佈。

沈乾现在便是再绝美的笑容也无心欣赏,她朝白衣太监微微点头,便向楼梯走去。

刚上两层台阶,就听到身后传来那小厮尖细的声音:“都督,热水已备好。”

这句话,让沈乾浑身犹如遭雷劈电击一般僵直在那里。她眼眸缓缓睁大,瞳孔微震,扭头朝楼下那人望去。

就见那白衣太监起身离开,恰好抬眸望向自己,墨黑的眼眸如同鬼魅勾人,像是要将她的魂魄吸入深渊。

他嘴角轻扯,露出一个几不可见,让人不寒而栗的轻笑。

他是......

九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