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2/2)

娑由像是委屈,又像是抱怨地同诅咒师说。

「不准你诅咒我的孩子!!」

当时,那位夫人满目狰狞,一边哭得惹人烦厌,一边歇斯底里地朝她吼道:

「你这种不把人命当命看的家伙!」

“但是杀手就是这样的哦。”

窗外闪过一道白亮白亮的落雷。

作为记忆中没能说出口的回答,娑由在春色与夏日的罅隙中缓缓笑着。

“你身为诅咒师,应该能懂吧。”

“……”

人啊,之于世界实在是很渺小的生物。

可是,构成文明的是人,组成社会的是人,击落星星的也是人。

人类的价值,被这个世界的千万事物所赋予。

一个人的死亡有多沉重,他的生命有多生动,都由价值来决定。

可是,她是杀手。

即杀人的人。

所以,她不喜欢给予人多余的价值。

比如说,卖糖果的人就只是卖糖果的人。

她不会因为自己买到了好吃的糖果而喜欢上那家店,也不会因为被送了糖果而萌生出除了感谢之外的感情。

就连织田作之助,对于她来说也没有多余的价值。

他只是同居人,也只是同居人的价值。

他们能一起分担房租,一起打扫卫生,一起泡奶茶,一起看惊悚的电影……他们可以一起做很多很多同居人的事情,但也仅此而已。

由此,她可以在任何必要的时候杀掉任何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多余价值的人。

哪怕是她自己也一样。

而她将会获得更重要、更重要的——

可是那个诅咒师没有认同她,而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然后在临近的一分钟里说:“我,我不杀五条家的小鬼了,说到底我只是来试探一下而已,请放过我,请别杀、杀我,我可以提供其他诅咒师的情报,想对他动手的不止我一个……”

可是娑由却无动于衷:“已经55秒了,56——”

在她寂寂的目光中,对方冷汗淋漓,终于咬着牙喊了出来:“金钱!”

“呀!回答正确!”

这一刻,娑由高兴得整个人都显得雀跃起来,她比了个赞同的手势:“你是不是也对五条家那位少爷的一亿多特别心动!”

她这么说着,可是身后那扇诡异的镜子却没有消失。

娑由说:“太好了,我不用动手杀你,在这种地方亲自杀人的话会很麻烦的,那么接下来就交给先生了,别担心,我的能力只是暂停你一定的时间,这段时间,你不会有任何变化,所以你可以逃走也可以继续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那个诅咒师一愣。

娑由继续说:“知道吗?不管当诅咒师还是杀手都是一件挺好的事,因为它们来钱最快,有了钱就可以去很多很多的地方,也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我需要那些钱去找一个人,我想要找到他,我想和他们做同样的事情,就算已经不是在同一片天空下。”

可是伴随这句话,那个火红而萧瑟的秋日中,她带笑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不过如果奇犽不想当杀手,或是奇犽不想娑由当杀手的话,那娑由就不当了……」

「所以……」

时空中,那个柔软又纤瘦的银发孩子在沉默中将她紧紧拥住了怀中。

「不要再难过了,奇犽……」

可是现实与过去存在跨不去的隔阂。

娑由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击不碎的镜面前说:“你可以否定我,也可以杀掉我,但是让我不要杀你什么的,请不要夺走我的生存之道。”

言毕,娑由顶着对方惊惧的目光走出了厕所。

十分钟后,当她在购置伞时,商业大楼顷刻就变得喧嚣混乱起来。

有许多制服保安开始往楼上赶,娑由逆着人群行走,听到有人惊恐地在说楼上的走廊里有一具死相难看的尸体。

娑由不禁有些好奇那个诅咒师最后是想做些什么呢。

可以暂停一定的时间不假。

但是当时间开始流动后,它就会把这段时间的变化全部反应出来——血液流动,细胞变化,呼吸频率,心脏跳动……等等生理反应会为了追上流逝的时间而在瞬息之间飞速地完成生命活动,只有不到秒的时间,所以身体会因为承受不了这段时间的变化而转瞬崩坏。

这样的尸体可查不出什么来哦。

她这般想着时,眼前的自动门开了又合,呈现出一片灰败的街景来。

娑由走出商业大楼的时候,意外的看见了白发蓝眼的少年倚在一旁。

他真的去剪了个头发。

原来蓬软稍长的发梢被利落裁短了一大截,露出了光洁又白皙的额头,看上去细碎又清爽。

也叫那双安静望天的眼睛显得更加凌厉了。

而楼里的喧闹好似与他隔绝了,她的出现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娑由不禁困惑地问他:“唔,你在干嘛?”

五条悟这才将落在苍穹之上的目光收回来,歪头轻轻瞥了她一眼,然后冷淡地吐出了两个字来:“躲雨。”

娑由一愣,随即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她晃了晃自己手中刚买的伞,然后将其撑开,先一步跳入淅淅沥沥的雨中,转身朝他蛊惑一般地笑道:“要来吗?我可以送你回家呀。”

娑由新买的伞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颜色与款式。

近乎透明的伞面不带任何花里花哨的蕾丝花边或蝴蝶结,可以清晰地看见上边的雨点鼓动又滑落。

娑由在伞下玩闹似的转了转,瞬间就甩出了一片水晶涟漪来。

而五条悟则是安静地看了她一会,才抬步钻了进来。

阴翳的天空垂下灰败的眼泪。

隔着晴朗的玻璃,伞下的漆黑影子被一抹明媚的雪色挨上。

这让娑由瞬间更高兴了。

她脸上是那种好像得到了什么盛大礼物一样的笑容。

而那个家伙,既没有问她任务完成了没有,也不关心楼里吵闹的情况,甚至连提及都没有,五条悟只是轻轻吐出了一句似诅咒的话来:“你这样的人,会早死的吧。”

娑由一愣。

她下意识抬头望了下天,那里压抑暗沉得好像透不出光来。

但她却明快地笑了:“也许吧,但至少不是今天死,今天不是个死掉的好天气。”

与此同时,她又想起了那个与织田作之助的雨夜。

他说他想死在那个黑夜里。

她便问:「为什么?」

那个除了一手精湛的杀人枪法就空无一物的少年说:

「因为早晨来临时,旁边睡着能埋葬我的人。」

就此,当时她伸出的手稍稍停住了。

同一时间,傍晚的暮色即将落下。

娑由侧过头对五条悟说:“我想死在蓝天下或大海里。”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有什么东西开始重叠了。

那个雨夜里,她的手轻轻为那个少年掩起了被子:「如果作之助想死在黑夜里,那我就想死在蓝天下或大海里。」

“那里有风,有阳光,有飞鸟,有晃动的波光,一定还有某个人冰冷的拥抱……”

街道上散布的水洼惊起涟漪,他们眼前滑落的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帘。

娑由笑着望进了身旁那个小少年干净又澄澈的蓝眼睛里:

“至少……”

「至少……」

“我想死在像你这样漂亮的蓝眼睛里。”

雨安静地下。

少年的眸光有一瞬的潋滟。

娑由从中看见了自己虚渺的身影。

而世界有一瞬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静谧之中,白发的小少年像是真的被人钻进了眼球一样,连眼睫都不敢眨。

可是眼帘中的人笑得万分灿烂,他有一瞬间感觉到虹膜漫上了温热的颤栗。

与此同时,心跳如鼓。

像是要死掉了一样的陌生的感觉支配了他的四肢百骸,以致于他微微紧缩了瞳孔,朝娑由伸出了手去。

可是,这个雨天转眼间就成了时光的遗迹。

五条悟看见视野中自己伸出的手,与几年前记忆中那个久远而透明的雨天重合。

2006年,夏,日本东京。

转眼就长到了190cm的五条悟戴着墨镜,在太阳灿烂的大街上冷笑着,狠狠掐住了娑由那张几年来都没变过的脸:

“哟,你这社会毒瘤,还没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