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不会后悔!”(1/2)

俞舟欢从小就觉得,随遇而安是人类最大的优点。

它能保你在艰难险阻如潮水汹涌时,身心都好过一些。

鸡毛蒜皮的日常生活里,大概只有和淘宝店家纠缠售后的时候,俞舟欢才会表露出一些些的攻击性。所以她很好奇那些将“aggressive”张扬地写在简历第一行的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偏要争、偏要求。

她知道这不是坏事,世界前进就靠他们推动,可像她这类热衷和平与懒惰的人,光是看着都觉得好累。

“花花世界明明有大把好东西,机缘多得就像蜘蛛精结的网。

合则来,不合则去。”

俞舟欢十六岁的时候就曾经在周记本中大放厥词,比二十八岁的她潇洒太多。

不过二十八岁也有二十八岁的好,譬如知道人人时间宝贵,不再自由散漫。约了六点见面,五点四十二分已经坐在餐厅,喝下半杯柠檬水。

餐厅还是原来的样子。

小小一桩红瓦楼,坐在洋气了百年的法租界。沿街有梧桐,一到深秋,手掌一般的树叶把路都铺满。

第一次来的时候,俞舟欢就因无聊在网上查过,这是民国一位靠贩卖烟土起家的大佬给自己情人打造的公馆,她想来想去,既不觉得吉利、也不觉得正义。

但从前现在,这都丝毫没有影响它的人气。

就算人均近一千、定位需要提前一两个月,它依旧是城中上流人士或是装上流人士的首选。

离六点还有十分钟,约她的人仍旧未出现。

他一向守时,唯独对她一再迟到。

大概是有过惨痛的前车之鉴,俞舟欢不急不恨,也没想过要拨个电话催一催。她先是研究了一会儿黑底烫金字的高贵菜单,中文名花哨,法语对她而言又像鸡鸭呱呱,最后只好接地气地打开某点评软件。

感兴趣的菜实在不多。一来西餐温度不够,在秋冬季节很是吃亏,二来,她如今是返璞归真的中国胃,只有浓油赤酱和热乎乎的汤汤水水才能令她瞳孔变大。

最后勉强选了个牛里脊的set。

服务生记下她的要求,然后看了看她对面的位置,礼貌问道,另一位客人是稍后点餐吗。

当然。

俞舟欢点了一下头。

她不笃定他会不会来。鉴于钱包缩水,她宁愿失礼地独食,也不想白白浪费钱和粮食。

餐厅的落地钟准点奏响。

它音质厚重,掷在伊兹密尔蓝的土耳其地毯上,如厚厚绒毛随着繁复图纹淌到脚边。

俞舟欢的手机跟着震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人的姓名,咬牙切齿,忽然破功,在心中暗骂“去死”。

那人锲而不舍,又连打三个。

于是她索性换至飞行模式。

去洗手间收拾了狰狞脸庞,一入座,便有服务生送上貌美的冰冷前菜。俞舟欢拿着叉子戳起几片芝麻叶,在沙拉酱里滚了几圈,依旧食之无味。

来的路上她原本想得挺通透,哪怕孤身一人,也要优雅地享受晚餐——请服务生配一杯红酒,再点一块最爱的黑森林蛋糕,算是难得攀上小资产阶级生活。

如果可以,兴许还能观察观察左右的客人、攒些写作灵感,也不辜负百分之二十的服务费。可那通电话让她只想吃饱走人。

七分熟的牛里脊被她切成小小的棋子形状,太久没有自己动手,切的时候略微费劲,吃进嘴里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八分熟。

来不及多尝两块。

约她的人姗姗来迟,在服务生的指引下终于到达了。

重逢快有半年,俞舟欢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他。

他穿得就像个英国绅士,鱼骨纹的毛呢西装敞开着,领带和西装是一样的草木灰色,在浅蓝的衬衫上压得一丝不苟。他没戴眼镜,眼下的青紫和眼角的红色使他显得有些疲惫。他也没有带包,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在程道声的身上,俞舟欢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少年感,那份干净的赤忱丢了,连带着当年的局促和阴沉。

他现在是前途大好的有为人士,长袖善舞,风光无限,身边有数不尽的铜臭与阿谀。吊灯晃眼时,俞舟欢甚至觉得他和财经频道里的那些受访者长成了一个模子。

他会跟他们一样很快秃头吗,或者凸起小半个肚子,脸上浮满油。

俞舟欢挪开眼睛,免得自己更加恶毒地想下去。

对于俞舟欢已经吃到主菜的行为,程道声不过是迅速地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趁他点单时,俞舟欢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渍,而后晃晃红酒杯,抿了一些作为清口。

等到服务生退去,两人都坐定,眼与眼对上,所有声音都隐了下去。

如果这是俞舟欢笔下的男女主角,那么他们势必将电光火石、天雷勾地火,爱也好、恨也罢,一发不可收拾。

现实却是两个不动声色的成年人,捏着高脚酒杯,面对面微笑。

心事藏杯下十万里。

“我以为你又要放我鸽子了呢。”

俞舟欢先开口。

她的声线里带着天生的上海人语调,配上新纹的一副挑眉,只消眼珠里加一点点责怪的情绪,就会让人觉得刻薄。

俞舟欢确实不是个“aggressive”的人。

她不爱骂大街,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好脾气、好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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