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4/5)

耿精忠咬牙说道。

江闻的表情却不以为然,就像一个疯到深处的正常人。

“这算什么?如果想动手,那就必须先做好撕破脸的准备,必须把谋逆的想发写在脸上,清廷反而就不敢对你动手,乃至插手藩镇事物了。”

江闻瞥了耿精忠一眼,“不相信?那我问你,清廷最倚重耿家的是什么地方?是东南防务。东南最担忧的敌人是谁?是闽南郑氏!所谓的白莲教不过癣疥之疾,派出一任钦差、三百精兵就可以铲除殆尽,而若是耿家勾结郑成功,就会是一场数省糜烂、东南鼎沸的大乱!”

这不是江闻在胡诌。

日后的三藩之乱时,耿精忠就是依靠与台湾郑经联手,才打得南方清军节节败退、首尾不能兼顾,而耿家败亡之始,就是耿郑两家因为利益划分而开始互相攻讦。

“我若是做此行径,焉能有我继任藩王之事?”

耿精忠咽了口唾沫,嘶哑着说道。

江闻的表情却极为古怪。

“那就是你第二个幼稚之处了。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有你父王耿继茂在,不论如何都会护着你保着你?而现在他将你作为弃子,你开始觉得无依无靠了!?”

耿精忠又一时语塞。

支撑着他在清宫那十年活下去的力量,就是在外征战不朽的父亲耿继茂,只有当父亲取得了赫赫大胜,顺治和孝庄对他的刻薄态度才有会一丝收敛。

不知何时起,他的所作所为的一切底气,都是这个常年征战在外、自己叫做父亲的陌生男人。可两父子真正相处的时间,还不到寻常父子的千分之一,见面都不曾说过几句话。

“你祖父耿仲明畏罪自杀后,清廷所忌惮的是麾下精兵作乱,因此当时虽然削藩一事甚嚣尘上,多尔衮还是力排众议地,让你父亲作为耿家长子继续统兵,一则收拢人心避免哗变,二则作为先锋测试忠心。”

那一次,清廷的熬鹰战术又成功了。临危授命的耿继茂南下全力作战,次年便与尚可喜率数万铁骑攻入广州,成为了不折不扣、无可反驳的忠臣,成为了如今的“靖南王”耿继茂。

“但自古狡兔死良狗烹,当今时势清廷已经一家独大,耿家想要再挣扎求生,一则必须有独拥人心的旗帜人物,二则必须外有强敌确保地位,如此才能让清廷对削藩一事仍旧投鼠忌器。”

江闻深深地看了耿精忠一眼,“你父亲耿继茂如今虽然春秋鼎盛,但总有衰颓的一天。本来这个人物不是你,还能是你那牙牙学语的弟弟们吗?”

当一个人兼具野心和玻璃心,就会变成面前咬牙切齿的矛盾模样。

耿精忠既不愿意忍受失败,也不愿意承认错误,相比之下郑成功就举重若轻得多,南京城下大败后元气大伤,折损战将七十二员,依旧能在明年的厦门大败达素,歼灭清兵万余,让胜券在握的安南大将军达素仅以身免。

“可惜一切都晚了……若我能早醒悟几天,或许……”

耿精忠深深叹了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懊悔。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年少老成,已经是算无遗策,可时至今日才发现自己的手段在清廷看来,依旧无异于孩童的撒泼打闹,不值一哂。

江闻忽然站起身来,袍袖拂过空气浑浊的室内,掀起一阵的恶浪。

“谁说晚了?”

江闻的语气邪僻万分,似乎带着疯子才有的表情,话语也极具蛊惑性。

“自古肉食者鄙,所谓上位者并非能事事预卜先机、占尽上风,而在于犯错之后,都能第一时间找到毫无破绽的借口掩饰过错!我看世子您如今从事,就极有枭雄之姿,所谓虑败之忧,也不过差了临门一脚,就能起死回生!”

这番话字字诛心,几乎把上位者的脸放在地上踩,可细细思索却极有道理,耿精忠即便心灰意冷不愿意触及回忆,却依然忍不住幽幽想去。

“道长……请为我指点迷津!”

听到这句话说出口,江闻就知道耿精忠变了。

这个刚刚成年的世子,此时已经展现出了极强的可塑性,随着少年心性最后被磨去,就像新窑瓷器的火气褪去,终于开始向搅乱天下的枭雄靠拢。

尤其是对方此刻表情之诚恳,若不是江闻敏锐地发现他依旧没碰水囊一根指头,都差点被他骗过去了。

“世子免礼。你可知道我在西湖边上除了目睹达素折戟,还看见了什么吗?”

江闻坐回花梨椅上,缓缓说道,“铸铁镇水兽上岸时压死数人,导致大乱,忽然湖中城垣高耸,楼橹峥嵘,旌旗帆樯旋绕于城外者,纷沓分明于烟霭中。”

“众人惊呼不定,此时耿王爷所埋伏的亲兵忽然赶至,与安南大将军达素轻车简从带的三百八旗精兵形成对峙,以福州防务的圣旨为由寸步不让。”

“耿王爷连日看似退让,实则在清廷的脚下放了陷阱,衍空和尚进城扰乱还能说是擒匪剿乱,但达素这贪功冒进的举动就彻底落入了算计。”

“他们原本从圈禁世子一事,以为耿王爷没胆子与钦差作对,但这招‘兵戎相见’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了耿王爷动刀的胆气。就像我先前说的安身之策,令尊就完全有魄力勾结郑氏,干一回真正的养寇自重!”

耿精忠瞠目结舌,深深地低下了头,将表情藏在拱手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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