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犹为离人照落花(4/4)

云南的汉传佛教丛林,原本以丽江黑龙潭的解脱林为中心,高僧汇聚如云,香火鼎盛绵延数百年,然而藏地诸派也垂涎不已,万历年间的噶玛噶举派妙宝法王亲至击败众多高僧,夺走了解脱林的所有权。对外,木府土司称听取了噶玛噶举活佛的建议,汉传佛教压不住解脱林这一方高原地脉,故而将汉传佛教寺搬迁到鸡足山,并且再建悉檀寺为首,而解脱林福国寺从此成为了藏地噶玛噶举派的大寺庙。

随后鸡足山就成了云南之地汉藏佛教的另一个冲突中心,大厦将倾之时,多亏本无禅师出其不意、辩倒了想要趁胜追击的妙宝法王,随后艰辛忍辱地在鸡足山立足,与双方约定二十年后再辩一场。

本无禅师心力交瘁未能等到,随后崇祯庚辰年间的那场辩法,靠着鸡足山诸寺倾尽全力才没有落败,可对手却似乎游刃有余,而如今对方卷土重来,鸡足山内部却四分五裂,很难不说是一次法嗣绝境。

“阿弥陀佛,这时机也太巧了……”

…………

江闻紧握住骆霜儿的柔荑,蒙住的双眼并不能阻碍他感受身边事物,他能清晰察觉到人员东摇西荡、茅屋大门洞开,四周床榻崩塌,门外山岚狂卷,这一场鸡足山不知为何刮起的大风,竟然是直击了大龙潭边。

“品照,你还好吗?!快回答我!

周围是嘈杂到了极致的安静,江闻却不知道是梦是醒,手边也没有一个陀螺能测试看看转多久。

对此,江闻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掀开蒙布,睁开双眼看看,但身边的桑尼婆婆节奏却仍旧是呜呜长吟,疯狂吹响螺号、摇响板铃、敲响手鼓,一刻都没有停止的意思,这让江闻又摸不准是否出错。

品照迟迟没有回答,老妪们的么些语江闻又一个字都听不懂,这样很快,连品照压制骆霜儿手脚的动作都消失不见,似乎他正化为一道幽灵朝着墙壁飘散,于是江闻也只能按照自己方法处置——至少不能让抽搐痉挛的骆霜儿坐起来吧?

身上经脉如同刀割,但江闻在情急之下却依旧顾不上这许多,强行挤出一丝内力想要镇压骆霜儿,两人在手足交碰的时候,江闻忽然就察觉到骆霜儿的体内,也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内力正在泥丸、膻中、丹田三处纠缠不休,宛如寒光照影,令人心肺具彻,赫然就是诡谲多变的“寒山劲”!

江闻气海中的相同内劲被骤然牵引,直觉眉心似乎放射出了一道毫光,千丝万缕地照着在骆霜儿的额头,伴随着桑尼婆婆们近乎癫狂的吟唱呜咽,他蒙眼下的景象越来越清晰,终于看见了骆霜儿的身影!

江闻眼前清清楚楚地浮现,那是一处花团锦簇的花园,无数殿宇亭台景致绝妙,锦绣渐行渐远至于天涯,然而花园中有一株亭亭玉立、决然不群的玉桂树,骆霜儿正站在树丛间忽隐忽现,宛如花间仙子悄然独立,闭眼朝着江闻望来。

如此景象清晰在目,浑浑噩噩的江闻瞬间就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连忙上前想要抓住骆霜儿的手臂。

“宇宙超人,快睁开眼睛!”

但他双手刚要用力,却发现对方与玉桂树竟然不分彼此,闻声顿时双眼睁得极大,并且毫无意识地看向自己,童中似乎有一道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紧守着灵台不灭——江闻能感到神光之中本来空无一物,却飘荡着一道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幻影!

江闻呆愣了片刻,随即抓住骆霜儿的手臂就往玉桂树外拉扯,瞬间整个花团锦簇天地开始倒悬,就有一股莫大的力道在将自己望天外扔去,自己只能紧紧抓住对方不放,并在失重与晕眩接踵而至的瞬间,江闻果断揪下眼前遮挡着的布条!

睁开眼那一瞬间幻像破碎,眼前的一切都归于岑寂。江闻仍旧坐在地上面朝熄灭的火盆,一只手紧紧抓着骆霜儿的手,愣是掐出了五指淤痕,随后又看到骆霜儿的嘴边有血丝低落,原本雪白透亮的皮肤间,慢慢泛出无数恐怖骇人的血丝!

“施主……你终于醒了……”

品照微弱地说着话,面色暗澹蜡黄至极。

火盆内的柘木巫棒已经被烧焦,现如今面前摆着的,是一排排色彩艳丽、人形隐约的木牌,无数精灵妖魔、神仙护法被绘制其上,似乎正悄然演绎着一场场悲欢离合,而此时木牌不知为何竟然纷纷倒置、倾斜、折断、削减,各自在沙土地面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刻痕——

而在木牌混乱刻痕之外,        是一道道宛如附肢爬行留下的诡异痕迹,一直延伸到了门外……

“品照,你没事吧?为什么你们都不太对劲?”

江闻见桑尼婆婆们也都半死不活地瘫着,连忙连忙问道,却发觉骆霜儿的呼吸心跳都开始平稳,就像是从一场噩梦中被惊醒,大汗淋漓后即将苏醒的前兆。

品照痛苦万分地低着头,眼角似乎还有泪水未尽,此时狼狈不堪地擦着,也不管手上的沙子钻进眼睛里去。

“没事的,施主,我这没什么事,婆婆们也只是累倒了……”

品照虚弱地说道,“最危险的还是女施主。桑尼婆婆们说,女施主不是丢了魂,而是被下了‘毒稀’,幸好她身上养着‘聪铺稀’,才能两两克制住没有爆发,然而再拖延下去,也难免要一命归西。”

“小师父,‘毒稀’、‘聪铺稀’是什么意思?这是有人下毒的意思吗?”

江闻一边问道一边细细打量,果然发现骆霜儿皮肤上一条条的青紫血丝,原来是一缕缕被逼出体内的毒气,凝结在血脉中正要排出,样子虽然可怖,却俨然脱离了最危险的毒气攻心。

品照连忙解释道:“不。‘聪铺稀’我不知道用汉话怎么说,但‘毒稀’按你们的话来说,或许应该叫做……‘蛊’?”

话音落下,品照就发现面前的江闻,双眼忽然呈现出了一种极度危险的神情——那是一种深夜行走于万丈悬崖峭壁,都难以企及的恐惧——可他的嘴里,却只说出了一句如释重负般的话语。

“……阿弥陀佛,原来是有人下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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