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自将磨洗认前朝(4/5)

“情况不妙啊。”

江闻在黑暗中幽幽感叹道,“像这样的地窖里,梯子根本没有收纳的必要,也没有收纳的可能,除非最后一个进入地窖的人,根本就没有打算出去过……”

几人继续搜索,很快如江闻所说,找见了一名盘着坐化为干尸的缁衣僧人,模样与满地缦布遮盖的死尸截然不同,赫然就是在生命的尽头挣扎着来到这里,最终坐化于一尊释迦摩尼佛像面前。

如今这尊铜佛像蒙尘已生满重锈,背后看去身形仍旧保持着袒露右肩、胸实身长、结跏趺坐于莲座上的威严模样,但转过方向,那本该双目低垂、略带笑意、显现出无边慈悲喜舍的面迹,此时竟然因铜锈无节制地盘结生长,如毁容般骤然狰狞,化为瞋恚可怖、青面獠牙的夜叉模样。

品照小和尚被这巨大的反差吓得向后退去,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天呐,这难道是佛祖发怒了吗?!”

这句话在他踏破鸡足山阴秘密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横亘在了心中。

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绿色地狱里,悄然掩埋葬送了不计其数的和尚,让本该念佛参禅一心向善的人,以最惨烈的方式枕藉而死,也把象征涅槃圆满的舍利塔,变成了一种极具恐怖气息的未知图腾。

如今再驽钝的人也能看出来,地表那座四方炉子是火化僧人的“化骨场”,而地下这里是存放焚烧遗体的“藏尸窖”。

宋时鸡足山阴走向结局的场面在深窖冻结,当年惊鸿一瞥更已经展现在了他们眼前,这些前宋和尚们根本没有得到解脱,反而以惊人的速度死亡着,直至最后一个活着的和尚,茕茕孑立地看着满地疮痍,将自己和未来得及焚化的遗体彻底封在了幽暗的地下……

“阿弥陀佛……”

这次连妙宝法王都忍不住叹息出声,嘴里念动着藏文诸佛名号,缓缓伸出右手抚摸上这具干尸的颅顶,想要以藏密的方式为其证得解脱极乐,而这具垂坐佛前绝望而死的干尸,竟然在这样的轻微碰触下便忽然倒塌,灰飞烟灭成一地零碎的骸骨。

江闻捂着口鼻表示哀叹,却发现随着干尸坍碎一地,其座下竟然显露出一行扭曲歪斜但清晰可见的字迹,显然是无名僧人临死之前,在黑暗中以手指不停书写着地面,直至生命最后一刻留下来的遗言。

【不见我佛,不得解脱。】

深窖中又是深深的叹息。

这八个字深深地刻在了地面上,让原本该携带着毫光万丈的佛字,此时歪歪扭扭地残留在地面,仿佛一个扭曲变形、留给世人的刻骨问号。而这句本该充满祈祷与向往的箴言,却在眼前狰狞铜佛的注视下显得格外险恶,更像是一句风化剥蚀数百年,却仍旧无法消散的恶毒诅咒……

“哎,三界火宅,众苦煎迫,世间到底什么是解脱呢……”

这种悲壮诡异的环境影响心情,三人逐渐寡言少语,无数的疑问盘旋在胸中脑海,却不知该向谁发问,毕竟偌大禅林古刹的废墟之中,神佛的踪迹已经荡然无存,乃至于不如妙宝法王这个肉体凡胎更像是佛。

“你们快看,这后面好像还有东西!”

品照因妙宝法王受伤而心怀愧疚,主动积极地搜索着藏尸窖那些黑暗的空间,此时突然传来回话,显然是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物。

江闻与妙宝法王穿过满地尸骸,终于来到了品照所在的方位,也在极度幽暗的光线之中,发觉一丝轻盈浅淡的颜色浮现,他们随即伸手前去触摸,察觉到的竟是一种润泽坚实质地,让人在浑噩地窖中神情也为之一爽。

品照自告奋勇地前去搬动,于是几人的视线中很快就显现出一尊发髻高耸,双目微闭的白玉塑像,呈身披纱衣法相端庄、神态优雅,如女子娴好的模样。

幽微地窖中,玉像如坐净绿水上,浮虚白光中,一睹其下万缘皆空,又如临水观影普照万物,神态端庄宁静慈祥,不悲不喜,竟然是一尊雕刻得极度细腻生动的水月观音像。

“前宋僧人一定是在临灭之前,把宝物都放入了这座地窖之中保存,否则单凭这尊水月观音像的价值就何止万金,不知会有多少人不惜性命地前来送死。”

江闻环视四周,这里除了满地狼藉的尸骸以外,还有无数大小各异的残破佛像、法器。猜想当覆灭之日不可避免地来临时,前宋僧人深知已经无法保存经文典籍,只能把无数佛像都藏着这座深窖之中,选择保留住最后的、心念中的“佛”。

“可惜价值连城宝物也不过身外之物,咱们再往里面找找,或许有东西能帮我们出去。”

幽深广阔的藏尸窖中果然潜藏着无数佛宝,品照在黑暗中小心搜索着,生怕一不留神打破佛像造成损毁,但每次都只能找到些不堪再用的法器,正当他喘换好气要继续摸索时,却听见江闻一声略带喜色的“成了”,随后嗡嗡然和轰隆隆的声响就此起彼伏地在深窖中回荡起。

脸上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品照很快就看见江闻与妙宝法王正以肩抵手推的怪异姿势,艰难推动着一口庞大无比的的铜钟,从藏尸窖的深处缓缓走出来,也在身后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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