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制诰(4/4)

正在这关头,却听殿外内侍恭谨道:“圣上,中书舍人魏元同、刘崇望已到。”

皇帝面无表情道:“传他们进来。”

两位中书舍人听闻皇帝传召,并不曾多想,只当是往显德殿去录诏,被内侍引着到了太极殿时,不禁惶然变色。

实在不是他们胆怯,而是太极殿乃是太上皇的住所,皇帝传他们前来,在此地制诰,其中隐含的政治意义实在是太大。

二人心下凛然,暗自加了一万个小心,跟随侍从进了内殿,连头都没敢抬,问安之后,便跪坐到桌案前,提笔等候吩咐。

皇帝的语调与神情一样淡漠,徐徐道:“蒋国公世子阴与刺客有交,行刺君上,罪在不赦,斩立决……”

魏元同与刘崇望听到此处,心中已如鼓擂。

皇帝虽只说了蒋国公世子一人,但有一个行刺天子的世子,蒋国公府如何能够保全?

只听了几句,但他们心里却是门儿清:蒋国公府,完了!

两位中书舍人能想明白的事情,太上皇自然也明白,面色惊变,心头急怒,扬声喝道:“逆子敢尔!”

他若不出这一声,两位中书舍人都不知道太上皇也在这儿,毕竟自打一进殿,他们就没敢抬头,现下听他出声,真是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谁不知道蒋国公裴安乃是太上皇的嫡系心腹,视为臂膀,甚至于结为儿女亲家?

太上皇是被儿子从皇帝宝座上生生掀下去,这事儿谁都知道,但皇帝毕竟还要脸,臣民面前总算维持着父慈子孝,可是今日,皇帝在太极殿,当着太上皇的面儿录诏,处死蒋国公世子,可就是光明正大的扇太上皇耳光了。

两位中书舍人汗出如浆,却不敢发一言,对视一眼,便再度低下头,只当太上皇不在此处,依照皇帝吩咐,开始录制诏书。

皇帝不急不缓道:“蒋国公裴安,于家,教子不善,有失察之责;于国,本性庸碌,构陷忠良,昔年以太上皇幸得进,今不可再居高位。”

太上皇听罢,怒的浑身颤抖,连声道:“逆子,逆子!”

皇帝恍若未闻,转了转手中那串紫檀木珠,继续道:“武德之时,政刑纰缪,官方弛紊,虽有天子昏庸,但裴安为相,当居首责。着削去蒋国公勋爵,没其家财,罢官还乡,后世子孙永不录用。”

两位中书舍人越听,头上冷汗便越多。

“武德”乃是太上皇所用年号,现下皇帝公然宣称武德之时纲纪混乱,政令荒谬,简直就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儿将太上皇拖出去游街了。

两人心下打鼓,不禁思忖这对世间最尊贵的父子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以至于连最后的温情假面都戴不住,浑然不理会天下人可能会有的非议。

他们想到这儿,心头便痒痒的,下意识抬头去看太上皇神情,却见年过六旬的太上皇鼻青脸肿,神情狼狈,心神巨震,赶紧低下头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皇帝似乎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动作,又或者是察觉到了,却又懒得管,太上皇怒火中烧,哪里顾得上这么两个小角色,至于皇太子,就更加不会主动开口了。

或许是因为方才说的太多,皇帝端起茶盏来用了一口,方才继续道:“皇城多砖石土木,无甚意趣,太上皇以弘义宫有山林胜景,雅好之,决意离宫徙居此处,并改名大安宫。”

所谓的弘义宫,便是皇帝登基之前的王府,无论亭台建筑,亦或是景致风光,都远远逊色与皇城,更不必说太极殿这样的长安之巅了。

再则,叫太上皇去住将自己掀下台的儿子的旧居,未免也太过诛心了。

这话一落地,两个中书舍人不需要看,都能猜到太上皇的神情。

果然,转瞬的宁寂过后,太上皇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不像是方才的暴怒,反倒掺杂着几分胆怯:“你怎么敢,怎么敢……天下人都会非议的,不忠不孝,史书上……”

皇帝不以为意,淡淡道:“太上皇在宫中呆的闷了,一日也不能再留,即刻收拾行装,今日便搬出去吧,笨重东西也不需要带,捡些轻便的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