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亡者归来(2/3)

“嗯。”林岚答应着收了线,心里因为林远昊的关心而感到温暖。

谢骏好奇地问:“林检察官,墓地那会有什么线索?”

林岚道:“我现在也不能肯定,要去现场看了才知道,麻烦你们二位了。”

王海龙道:“瞧你说的,太见外了吧,为了咱们的案子,你忙出忙进的,我们感激都来不及,怎么算是添麻烦呢。”

岷萧山墓地靠近郊区,单程就有2个小时的车程。车行至一半,黑压压的云越来越低,天暗了下来,林岚胸闷得厉害,她摇下玻璃,让新鲜空气透了进来。天边响起轰隆隆的雷声,倾盆大雨哗啦啦地倾泻下来。林岚急忙摇起玻璃,衣服还是被溅湿了半边。雨刮无力地甩动着瓢泼般的雨水,雨太大了,能见度很差,王海龙放慢了速度,睁大眼睛谨慎地开着。

到了墓地的入口,车不能上山,王海龙只能把车停在一旁。还好警车上有备用雨衣,三个人套上雨衣,朝山上走去。七弯八拐地走了20多分钟,才来到了一组三排连着的墓地旁,两块墓碑赫然入目。一块碑文刻着“宋锦绣之墓”,没有照片,没有其他的措辞与点缀,素寡寡地立在那儿,透着一股子悲凉。另一块碑文刻着“爱子宋白羽之墓,英年早逝,母泣血而立”。墓碑的左上角嵌着一张黑白照片,一个戴着学士帽的帅哥灿烂地笑着。旁边的一块墓地的碑文上没有刻字,孤零零地立在一旁。

王海龙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冲谢骏竖了个大拇指:“骏子,我算是服了你了,这墓地连着墓地,长得都一个样,亏得你怎么找到的。”

林岚放眼望去,只见墓碑林立,密密麻麻的一片,的确难以区分。

谢骏把王海龙的手拍到一边,从鼻子里嗤了一声道:“这墓地都有号码的好不好,和活人的小区一样,分几区几号的,不然怎么找得到。”

林岚低头细看,果然每个墓穴的底座上面都标记着号码,她心中大喜,赶紧蹲下身去,只见这三个墓穴的编号分别是c-08-516、c-08-518、c-08-520。也不知是冻着了还是激动了,林岚手有些发抖,她掏出手机拍了照,又用微信把这三个号码给逯超群发了过去。接着她又发过去一行字:“试试这三组号码是不是密码。”

过了一会儿,逯超群回复过来了——

“不是。”

林岚顿时愣住了。

她不甘心地绕着墓碑走了好几圈,细细地查看着,生怕遗漏了任何一点小小的蛛丝马迹。可是过了许久,她却依然没有任何新的发现,她颓然地蹲在墓碑旁,眼神中一片迷茫。

王海龙和谢骏见林岚围着墓碑前后转悠了半天后,变得魂不守舍,小脸煞白,不由得面面相觑。

王海龙小声对谢骏说:“什么情况?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跟着了魔似的?”

谢骏生怕林岚听到不高兴,忙用胳膊肘拐了王海龙一下,王海龙吃痛,抚着胸口“哎哟”了一声。

林岚闻声猛地抬头,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谢骏和王海龙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扶起林岚,喊了几声也没有反应,谢骏赶紧把林岚背了起来,朝停车的方向疾步奔去。

涂敏听到谢骏在电话里语气慌乱地说了事情的经过,低吼了一声:“胡闹。”他放下电话就赶到医院。

林远昊见雨越下越大,放心不下,打电话问林岚忙完没有,没想到接电话的人却是谢骏。他听谢骏说林岚晕倒了,急忙按照他说的地址,朝医院赶去。

林远昊到达的时候,涂敏正站在走廊上训斥谢骏。

“我说你小子,平时看上去挺稳重的,今天这整的叫什么事?把个高烧病人拖到墓地去找什么证据,还下着那么大的雨。现在好了,都烧成肺炎了,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说完,他又瞪了站在一旁的王海龙一眼。

“你也是,白比他多吃几年米了,也不知道劝着点。”

王海龙挠了挠脑袋,闷声道:“我不知道林检察官病得这么厉害,她只说有点感冒,我一路上光顾着开车去了,也没注意。”

涂敏准备再训几句,扭头看到林远昊过来,于是住了嘴。

林远昊眉头微皱,问道:“烧成了肺炎?”

涂敏点了点头:“是啊,刚拍了片子,说是肺部有感染,现在正在输液室的临时病床,等办好住院手续,就转病房。”

“要住院?那通知她家里人没有?”

涂敏朝病房努了努嘴,无奈地摇了摇头:“小丫头主意大着呢。打了个电话回去,说是单位临时有事儿要出趟急差,赵云蕾那边,也不让我们通知。两边都给瞒下了。”

林远昊没说什么,朝输液室走去,一进门,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那个把一群人闹得人仰马翻的始作俑者正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骨碌碌转着,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

林远昊走到床边,双臂交叉俯视着她。林岚正在冥思苦想,突然一张面带怒容的俊脸撞入视线,不由得吓了一跳,再一看是林远昊,顿时自觉理亏,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组……组长,我……我当时太急了,就没……没等您。”

“既然病着,就不该逞能,干吗非得那么十万火急地赶过去?”

“好不容易发现了点线索,就忍不住想要亲眼瞧一瞧,不然心里不安。”林岚嗫嚅着道。

林远昊沉着脸问道:“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证据就能找到了吗?”

林岚因为密码的事儿连番受挫,本来就觉得窝火,被林远昊这么一怼,觉得既委屈又憋屈,忍不住回嘴道:“我试试还不行吗?”

林远昊脸色更难看了,他冷哼一声道:“就为了这没把握的事儿,你连身体都不顾了?”

林岚想也没想就回道:“您自己以前工作的时候不也经常废寝忘食,不顾身体吗?这怎么轮到我就不对了?这不是双标吗?”

林远昊显然是被气到了,他冷笑一声,自嘲道:“也是,现在你也不归我管了,我说的话自然是不必再听了。”

跟在后面进来的涂敏眼看两人要谈崩,赶忙出来打圆场。

“林组长一听你晕倒了,马上就赶来看你,他批评你,还不是担心你的身体。”他又转而劝林远昊,“林组长,这丫头估计是烧糊涂了,看在她生病的分上,你先别和她计较,等她病好了,我和你一起好好批评她。”

林岚心里后悔不已。以前她从不曾这么顶撞林远昊,说来说去,林远昊的责备都是出于关心。她咬着下唇偷偷看了林远昊一眼,见他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心里顿时慌了,拖着哭腔央求道:“组长,我错了,您为我跑前跑后的累了一天,我还没良心地抢白您一通,我这脑袋真是让门板给夹了。”一面道歉,一边猛地咳嗽起来。林远昊果然不再绷着脸,面露担忧。

涂敏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丫头还真是戏精,这林远昊算是遇到克星了。

林岚见自己的小把戏被识破,不好意思地朝涂敏做了个鬼脸。

林远昊没有说话,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林岚,这一页算是翻过去了。

涂敏见他俩和好了,对林岚说道:“今晚是我当值,我马上就得赶回分局去,你既然没有通知家里,我待会就让谢骏留这儿守着,你好有个照应。”

林岚还未来得及推辞,就听到林远昊对涂敏道:“涂队,不用麻烦了,我晚上留这照顾她,您让大伙儿回去休息吧。”

刑侦支队最近的确忙得很,林远昊素来是个办事沉稳妥帖的人,有他守在这里,涂敏再放心不过了。他嘱咐林岚好好休息,带着王海龙和谢骏匆匆赶回分局去了。

涂敏他们走了,林岚更没了顾忌,对着林远昊叽叽呱呱地絮叨起来:“组长,我刚才撞了邪,说了那些个不识好歹的话,我再次向您郑重道歉。下午那会我去墓地是想找到破解密码的线索,逯超人试了我发给他的密码,还是不行。可我觉得,宋锦绣买的三个墓地的三个号码和她设置的三重密码一定有联系。”

“好了,别想了,点滴挂完了就安心睡一觉。一天往医院跑了两趟,还不消停会儿。”

林岚向来对林远昊是言听计从,今天头一遭顶了嘴心中后悔不已,哪里还敢再违拗他的意思,当下乖乖地闭目养神,不一会儿就蒙眬睡去了。恍惚中,她又回到了那天和宋锦绣告别的场景。

“这个就送你留个念想吧。”

“这种便携式的,哪有机械键盘手感好,也就是好看罢了。”在走廊上,林岚把便携式的折叠键盘顺手塞进背包里。

“留个念想吧,念想、念想……”那声音忽远忽近,幻化作幽灵盘旋着,张开黑洞一般的嘴,黑洞的中央是急速飞旋的旋涡。林岚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被一股强大的气流裹挟着前行,眼看就要被吸进去了。她绝望地呼救:“组长,救我。”林远昊竟然真的出现了,他手中握着一把寒光泠泠的长剑,朝黑洞的中央用力刺去,黑洞中却探出无数的鸟嘴,细长如尖刺一样的喙,朝林岚手背狠狠啄去。

“不要!”

林岚大叫着,从床上腾地一下坐起来,把正在拔针的小护士吓了一哆嗦,手一抖,针头又扎进了肉里。

“哎哟,疼!”

林远昊一把按住她的手:“干吗呢?拔针你乱动什么?”

小护士被吓蒙了,林远昊果断地把针头拔了出来,从推车的托盘上拿了两根棉签,按在针孔上。

“做噩梦了吧?大呼小叫的。”

林岚瘪了瘪嘴,委屈地投诉道:“组长,我刚刚梦到您和黑洞打架,结果我被妖鸟给啄了。”

林远昊一头黑线,哭笑不得。

“我有时候真想拿探针测一测,你这脑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岚赧然道:“刚才梦里的场景太真实、太恐怖了,我梦到了那天见宋锦绣的情形,她还送给我……”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愣着一动不动。

林远昊有些紧张地摸了摸她的头,感觉体温下降了一些,可他还是不放心,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林岚一把抓住林远昊的手,语气急切。

“组长,我现在立刻要回办公室取个东西,是宋锦绣临死前送给我的一个键盘,您能和我一起去吗?我怀疑这个键盘里面有密码的线索。”

林远昊不悦地挣脱林岚的手,微愠道:“我说你今天是打定主意要折腾到底了是吧?就不能安静会儿?”

林岚扯住林远昊的衣袖,轻轻摇晃道:“求求您了,这次保证不是狼来了。我有预感,谜底即将揭晓。”

看着她祈求的目光,林远昊觉得心中柔软的某处被轻轻戳中了,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林远昊把扯住他衣袖的小手挪开,所触之处一片冰凉,心脏有些抽紧。他脱下外套披到林岚身上,柔声道:“那好歹多穿些吧,外面冷。”

林岚觉得此时的林远昊不再是那个高冷的林组长,而是一个亲切的邻家哥哥,让她感受到如春风拂面般的温暖。他本就生得俊美,往常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表情倒还罢了,一旦蜕去冰冷的外壳,嘘寒问暖起来,这杀伤力瞬间呈几何级增长。林岚被他关切的目光注视着,顿觉难以招架,节节败退。

面对此情此景,脑子里兀地冒出一句极度不恰当的描述:“最难消受美人恩。”

林岚被自己这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啪的一拍脑门儿,不料用力过猛,把自己拍得一阵发晕。她揉了揉痛处,疼得龇牙咧嘴,狼狈中偷瞄了林远昊一眼,他正满脸问号地看着自己。

为了掩饰内心的尴尬,林岚裹紧衣服,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故作镇定道:“咱们这就出发吧。”

涵江市检察院公诉处办公室内,四只眼睛同时瞪着一个折叠键盘。

林远昊道:“按键有比较明显的磨损痕迹,使用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送你一个旧键盘,的确很可疑。”

林岚一手托腮,一手将键盘翻来覆去。

“这个键盘这么轻薄、小巧,不像能够藏下什么东西啊?难道,宋锦绣把密码写在纸上,藏到了里面?”

林远昊不置可否。

林岚拿起梅花起子把键盘全部拆开了,里面空空如也,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林岚沮丧地瘫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就知道宋锦绣不会这么便宜我,她不把我折腾得死去活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远昊把按键板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用手将坐姿难看的林岚拉了起来,指着上面的按键道:“你快看,这个键盘好像和咱们平时用的不太一样,字母键旁边多了一些符号。”

林岚赶忙拿过来一看,果然,按键的字母上方有一些像偏旁部首一样的符号。林岚用手机拍了一张图片,在淘宝图片搜索中进行搜索,很快,出现了一长条的同类商品。原来这种是台湾的仓颉文注音键盘。

林岚有些纳闷道:“宋锦绣常居香港,为什么会用台湾的仓颉文注音键盘呢?其中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林远昊道:“这键盘大有蹊跷。虽然一部分按键磨损得比较明显,可有一部分按键却很新。”

林岚用手指轻轻点击着字母上面的注音符号,慢慢合上双眼。

键盘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以前林远昊思考问题的时候,林岚不了解他的习惯,每次打扰到他,都会被他冷若寒冰的目光吓到噤声。久而久之,林岚也学会了他那种老僧入定般的思考模式。林远昊对于这种进入深层睡眠般的思考状态再熟悉不过了,当下闭目养神,不发一言。

房间里一片寂静,敲击键盘的声音如同钟表的走针一样规律。

“这特殊的键盘难道和密码的创设有关?不同的输入法之间可进行不同的转化?可宋锦绣转化的内容是什么呢?逯超群说想尝试社会工程攻击,我们无法对死者进行言行细节的捕捉,可如果死者留下其生前习惯的线索,是不是可以作为社会工程攻击的素材呢?她留给我的键盘,是不是线索呢?林远昊说键盘是用过的,可是部分按键又是新的,说明输入的内容具有固定性。”

林岚猛地睁开眼,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固定的内容,那不就是密码么?好聪明的女人,用个专门的键盘输入密码,不但可以避免别人从笔记本电脑的按键上获取证据,还能利用旁人的忽略将键盘随时转移和销毁。看来,这几个磨损明显的按键,就是密码的组合了。”林岚兴奋地说完,从抽屉里取出放大镜,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按键。

林远昊在一旁默默注视着。

林岚在全神贯注寻找证据的时候,周身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林远昊当初手把手教导的淘气姑娘,如今已成长为能和他并肩战斗的战友了。

实务案例的洗礼,让林岚更好地做到了理论联系实际。对于跨领域学科的触类旁通,促使她能更好地挖掘出技术专业的优势。林远昊当初同意她离开时看似潇洒,其实私下里也曾担心她会荒废专业,不能适应新的领域。所以林岚每一次回来讨教,他都是倾囊相授,细心点拨。现在看来,她不但在新的领域适应得很好,还做到了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2、3、4、7、8、u、i、a、j、k,外加一个回车键。”林岚顺着键盘依次念了出来,随即挫败地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这么多字符,排列组合是个多么庞大的集合啊。如果弄不清这些字符的规律,还是破解不了啊。”

她抱着头,眉头紧锁,一脸的不甘。

林远昊想了想,提醒林岚道:“这么一长串的字符,作为密码记忆起来是很不方便的,需要有个能够产生记忆联想的对象。宋锦绣之所以选择台湾的仓颉文注音键盘,说明这个联想的对象和台湾注音对应的文字有某种关联。”

“某种关联?”林岚喃喃自语着,有些出神。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拿起手机搜索起来,她显然找到了需要的东西,双眸变得亮晶晶的。

林岚迫不及待地拨通逯超群的电话:“逯超人,你现在在哪?”

逯超群懒洋洋地回答道:“当然是在办公室加班啰。”

“太好了,逯超人,你在之前发的三组字符串前面加上ji32k7au4a83,看看能不能破解。”

接下来的等待,每一秒似乎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林岚紧张得几乎都要屏住呼吸了。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了逯超群同样兴奋的声音:“神了,解开了,你怎么拿到密码的?”

“啊,解开了,解开了,组长,我解开了!”林岚一把抱住林远昊,高兴得又叫又跳,她一时忘情,丝毫没注意自己的动作太过亲昵。

林远昊也被她的喜悦所感染,嘴角上翘,扶住她柔声道:“好了,别蹦了,小心头晕。”

“咱们去找逯超人!”

林岚拉着林远昊就往外跑。

两个人来到逯超群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将解密后的压缩文件解压到桌面。林岚迫不及待地点开文件夹,里面的二级文件夹的文件名果然和之前清单所列的一样。

她片刻也不敢耽误,赶紧打电话通知涂敏和赵云蕾,告诉他们这一重大进展。

“林检察官,你可真是立了大功啊。”涂敏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我这就把解密后的文件传给您。”

忙完手中的活儿,林岚还没有起身的意思,点开文件慢慢浏览。林远昊一把按住她手中的鼠标,阻止道:“都几点了,你肺部感染这会还发着烧呢,再继续熬夜,小命不要了?”

林岚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恳求道:“这个不看完,我今天铁定睡不着,您就成全我吧。”

“不行!”林远昊的口气不容置疑。

在一旁看热闹的逯超群也插嘴道:“总共3个g的文件,你要看完,今晚甭睡了,正好,直接和那个什么跳楼的女人去谈谈观后感。”

林远昊听他说得刻薄,回了他一记眼刀。逯超群举手做出一副投降的样子,把脸别到一边,努力降低存在感。

林岚看着面色不悦的林远昊,不敢拂了他的意,却也不肯就此放弃。

林远昊见她僵在那里,小脸苍白,只得放缓语气道:“涂队他们晚上会看的,用不着你拼命。你先老实回医院等着,明天一早我开车送你到逯超群这儿来,保证不耽误事儿。。”

逯超群几时见过林远昊如此柔情似水的样子,顿觉一阵恶寒,浑身都不自在。他一把从林岚手中拿过鼠标,麻利地点了关机键,故意大声道:“太晚了,太晚了,我也要回去睡觉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林组长,我蹭一下你的车啊。”

林岚心知无望,只得作罢。

在车上,逯超群问林岚:“诶,你是怎么弄到前半截密码的?”

林岚从副驾驶室扭过头,抱着座椅靠背道:“你还记得吗?有一次咱们讨论过密码大规模泄露事件,当时你就提到了台湾地区和大陆的密码设置规律不同,还给我推送了一篇微信文章。”

“是有这么回事。”说到这里,逯超群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发给我的就是‘我的密码’的台湾注音拼写!”

林岚竖起大拇指道:“逯超人,不愧是it高手,这么快就get到了关键。”

一声轻咳从驾驶室传来:“你拉着我折腾了大半宿,就不打算给我说说?”

林岚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把林远昊给冷落了。她立马满脸堆笑,冲着林远昊谄媚地说道:“您瞧我这记性,怎么把您给忘了,我一定是烧糊涂了。”她见林远昊依旧面无表情,不免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林岚正在搜肠刮肚找些讨好的话,只听林远昊道:“刚才和别人说得眉飞色舞的,想来已经不糊涂了。”

逯超群觉得林远昊今天反常得很。他坐直身体,朝林远昊头上的后视镜瞄了一眼,发现他竟然有些不高兴。

逯超群目光惊疑不定地朝林远昊和林岚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然后若有所思。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越发尴尬起来。

林岚赶紧打破僵局,将原委细细道来。

“台湾输入汉字的方法和我们不同,我们用的是五笔和全拼,他们用的是注音符号输入法。密码泄露事件发生后,技术人员做了一次数据分析,我们大陆这边许多人用生日作为密码,所以破解者利用这一规律盗取了不少人的资料和信息。可是台湾那边被破解的最多的密码居然是一组非常复杂的字符串,就是‘ji32k7au4a83’。之所以这么复杂的密码组合会登上密码泄露的榜首,是因为这个解码对应的文字是‘我的密码’!”

“原来如此,说破了也不难嘛。”逯超群在一旁悻悻然道。

“哦。”林远昊冷然地蹦出一个字,继续一言不发。

林远昊一旦启动他的冰山模式,真的是方圆百里没有活口。

林岚最怕他这样,赶忙拍马屁道:“这么简单的推理,我实在不敢在您老人家面前显摆,所以才没说。”

“我又不是什么it高手,怎么会觉得这个推理简单。像我这样的老人家,自然是跟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思路的。”

林岚这下彻底傻眼了。心想:“林组长这是怎么了,之前开玩笑叫他老人家都好好的,现在怎么突然变成这样?而且听他这口气,居然、难道、不会是在闹别扭吧?!”

逯超群这下总算是明白了,林远昊这棵千年老铁树竟然要开花了,可惜碰到林岚这个不解风情的傻妞,估计这情路坎坷,将来有他好受的。

他见林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打着哈哈道:“你比我大几岁啊,就占我便宜叫我年轻人。”为了调和气氛,逯超群又转移话题,问林岚,“对了,之前的三组字符串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个嘛。”林岚一听他提到这个,玩心顿起,她坏坏一笑,然后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递到逯超群面前。

逯超群仔细一看,顿时哀号起来:“小林子,你有没有搞错,居然是墓地号码,你大晚上的给我看这个,我恨你……”

林岚好不容易整到逯超群一次,心下得意非常,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

林远昊看见她开怀大笑的样子,眉眼也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一大早,林岚的电话就撒着欢儿地响着,林岚睡眼惺忪地拿过手机,电话那头谢骏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检察官,我代表刑侦大队古瓶案专案组向你表示崇高的敬意。”

林岚被他郑重其事的语气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谢骏在那头继续激动道:“宋锦绣的邮件里面有价值的东西太多了,你昨天带病坚持去墓地,竟然是去找文件密码的,我可真是服了。你怎么想到的,怪不得涂队总夸你是最懂侦查的检察官?”

谢骏极大地勾起了林岚的好奇心,她忙问道:“里面的证据能够锁定赵睿吗?”

“放心吧,他跑不了。”

谢骏挂断电话后,林岚这才发现林远昊没在病房里。

她急于亲眼看到邮件的内容,哪里还待得住?可昨天自己擅自行动和林远昊闹得不愉快,今天实在不敢再次不告而别了,她赶紧拨通了林远昊的电话,准备知会他一声。

她这里刚拨通,就听到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了手机铃声,林远昊提着早点走了进来。

林岚说明缘由后,林远昊将早点放到林岚手上,说道:“我开车送你,你在车上吃。”

林岚朝他粲然一笑。

她赶到逯超群办公室的时候,这位it高手早就端坐在电脑前,好整以暇地看着门口。

“果然,有人急不可耐地赶来了。”

逯超群笑嘻嘻地把光盘拿在手上,讨价还价起来:“你这光盘里的宝贝,生生折腾了我好几天,可有什么好处?”

林岚有些好笑,回怼道:“逯超人,你身为公职人员,却公然索贿,还威胁办案人员,你这罪名可不轻啊。”

逯超群一脸嫌弃:“切,干了几天公诉,嘴皮子越来越厉害,人也越来越小气。”

林岚笑着把光盘夺到手中,朝逯超群扬了扬:“好了,两顿t骨牛排,外加一箱汇源果汁,行了吧?”

逯超群打了个响指:“成交。”

林岚拿着光盘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路小艾惊讶地问:“岚姐,我今早刚听赵处说你住院了,还约好中午一起去看你的,你怎么过来上班了?”

林岚道:“密码破解了,我们最后拿到了证据。”

路小艾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

林岚顾不上和她一起开心,走到电脑前将光盘放了进去。

路小艾知道她急于了解文件的内容,识趣地不再打扰,到一边忙自己的去了。

打开文件后,林岚完全明白谢骏早上为何那样激动了,邮件里面的内容实在称得上是触目惊心了。资金类目excel的清单中,不但资金流水金额巨大,令人咋舌,明细的内容更是超出了林岚的想象。明细栏中标注了各种古董和珠宝的名称,成交的币种更是五花八门,甚至有比特币、以太币和稳定币,资金流向的接收方信息显示,接收方多为香港和维京群岛等离岸金融中心。这些线索不仅有利于查证赵睿涉案的事实,也给将来打击地下钱庄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比特币钱包私钥的文件里面是一组12位的字符串,包括了各种大小写、数字和特殊符号,是典型的随机字符组合。林岚暗自咋舌,如果宋锦绣不提供这组私钥,用今天的技术破解12位的随机字符,差不多需要两个世纪那么久。

林岚点开日记扫描件,里面是宋锦绣多年来的日记扫描pdf文档。

人生其实短暂,重要的事情记录下来,也不过尔尔。

1986年5月2日

天啊,我恋爱了!

他太完美了,英俊、家境好、成绩好。我理解不了,他这么完美的人为什么总是怀着仇恨,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妈妈让我离他远一点,像他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根本就瞧不起保姆家的孩子。

1986年6月27日

谁说我都不信,我只信他。妈妈告诉我一个秘密,他是被领养的。怪不得他说过他不属于这里。

在这里只有我能够理解他。

1988年8月31日

我就要和他在一个城市读书了,我太兴奋了。在那里,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扰我们,我的母亲不能,他的父母也不能,这就是所谓的鞭长莫及吧。我们终于自由了,可以在同一个城市毫无顾忌地相爱,不用担心四周监视、拷问的目光,我今晚怎么也睡不着,我太兴奋了,我太兴奋了。

1988年12月22日

晚上他从梦中惊醒,不停喊着冷,喊着救命,整个人被汗水湿透了。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他说伤害过他的人都会付出代价。我想知道在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可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愿意告诉我。恋人之间,也有不可言说的秘密吗?

1989年1月2日

今天的计算机编程课上,我出尽了风头。我用basic语言做出来的模型图惊呆了所有人。老师说,以我的天赋,加上努力,将来会成为这个领域的人才。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他的父母应该不会反对我们了吧。天啊,我的心里为什么满满的都是他?我没有了自己,我的世界全围着他一个人转了。我现在只想早点放学,我要去找他,和他分享我的快乐。

1989年5月11日

那个满脸横肉的女医生一脸鄙夷地告诉我,我怀孕了。我该怎么办?马上就要参加竞赛了,我怎么去?我毁了自己,也会毁了他。我若是去坦白,他会怎么样?和我一样陷入不安和惶恐吗?我不能毁了完美的他。可我怎么办,怎么瞒得住!

1989年7月18日

他的父母终究还是知道了,这个暑假就像炼狱一样。我被拷问,被围攻,被他们污蔑成一个没脸没皮、处心积虑勾引他们儿子的坏女人。我可怜又懦弱的母亲,战战兢兢地和我一起接受炮轰。他们不是高贵的人吗?不是知识分子吗?嘴里怎么能够喷射出那样浸满毒汁的利箭,把我伤得体无完肤?我求他们,我母亲求他们,他那样尊贵的一个人也求他们,都没用!他们的心像铁石一样。

1989年7月22日

他的父母趁他不在,拉我去医院堕胎。我母亲如同一个濒死的母狼,亮出了她的獠牙,谁都看得出来,她是豁出去拼命了。一个他们瞧不起的人,拼起命来,他们也害怕了,他们的脸上出现了恐惧,这么多天了,我才知道他们的表情除了高高在上的鄙视还有恐惧。

1989年8月28日

母亲收拾了行李,让我跟她一起逃走,我们要回潮汕老家。

书是读不成了,我也不想毁了他,我只能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1992年12月9日

时至今日,我早已心如死灰。可就在我已经认命了的今天,老天爷给我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这个连我做梦都不敢梦到的人,想一下都觉得奢侈的人,竟然出现在我眼前。他比以前更让人移不开眼了,褪去了青涩,穿着考究,好像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那么瞩目。

他看到我什么也没说,就像一个陌生人,也许他记不起来了,我的记忆如此刻骨铭心,可他早已把我忘记了。

1992年12月10日

天都没亮就有人敲门,是他,他闯了进来。

我觉得心脏都要爆裂了。他说他是来认我们的,不想让别人发现,昨天才故意装作不认识我。他现在独立了,在涵江市上班,有自己的收入,不用再依靠家里,今后会照顾我和孩子,他心里一直是有我们的。

老天爷,我谢谢你。

1994年2月3日

今天是小年,他在我家吃的团圆饭。

他说等他将来认祖归宗,再让羽儿改和他姓。

晚上他喝了不少酒,给我讲了他的身世,我才知道,他的父母是被人害死的,他也差点被仇家害死,他说他要复仇,要我帮忙。我虽然害怕,可我还是答应了,这个团圆饭,让我觉得我们才是一家人,一家人的事儿,怎么能够袖手旁观。

1994年2月4日

我安顿好羽儿,到镇上去买火车票。到了涵江市,我按他说的地点找到那个叫邹勇的人,说有个活儿,是去龙湾窑口帮人搬砖,下午就去。因为没几天就过年了,10天300元,先付一半。邹勇看到钱立刻答应了。

我回去后在出租屋里等了一晚上他都没有回来,我很担心,一宿都没有睡着。

1994年2月5日

他终于回来了,外套却不见了,冻得厉害。他洗了个澡,就说不放心羽儿和外婆在家,要带我去买火车票。我问他报仇了吗,他让我不要多问。

要不是为了羽儿,我真舍不得离开他。

1994年2月19日

他又来看我了,这次有了大安排。他说找到了几个“跑海船”的,要我和我妈带上羽儿去香港,免得在这里被人指指点点,说羽儿是野种。

我妈说那“跑海船”的都是些偷渡客,外面有人叫他们“蛇头”,偷渡很危险。他说不怕,那些都是有经验的人,而且还没有过正月十五,查得也松。他给了我很多现金,让我们带去香港换成港币。我很担心,我听说这偷渡过去的人,是回不来的,这边的人想过去也难。我问他是不是不要我了。他笑了,说就算他不要我了,难道连儿子都不要。

他说他会想办法尽快来看我们的,他给了我一个电话,让我过去安顿下来就通知他。

1998年12月31日

今天又收到了一大笔钱。最近他总给我和羽儿汇钱,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羽儿何时才能认祖归宗?这个问题我试探着问过几次,他却总没个准话。他说不希望我们的关系暴露,说是为了我和羽儿的安全考虑。我知道那个女人也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我隐隐觉得不应该相信他的话,可我不愿意多想了,我现在不相信他,又能相信谁呢?

1999年3月18日

他让我和羽儿去美国,为了办绿卡,要我和一个美国人领结婚证。我不愿意,我知道以他的身份,即便将来他真的和妻子离婚,也不可能找一个有过婚史的女人做妻子。我们第一次发生了争吵,他两个月都没有理我,我屈服了。在和一个叫茱莉亚•张的女人联系上之后,按照他们的安排,我和羽儿就要去美国了。

1999年9月5日

我渐渐适应了美国的生活,为了打发无聊的日子,我重新学习了计算机课程。我在这里除了他谁也不认识,这么多年来,我渐渐习惯了孤独。他有自己的家庭,我不能去打扰他,我只能和羽儿相依为命。幸好,我还有羽儿。

2002年6月9日

我不喜欢待在美国,那里总是能够听到和她太太有关的消息,让我烦躁。我回到了香港。他领来一个小姑娘,名字叫廖雨欣,他让我帮忙照顾她的起居。一个叫丁帆的小伙子总来我这里把雨欣带走,她有时候膝盖和胳膊肘会有擦伤,我问她怎么弄伤的,她也不说。雨欣是个倔强的孩子,有她和羽儿做个伴也好,羽儿太孤单了。

2005年9月8日

我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古怪的女孩儿了,她的目光总是让我感到不舒服,可她和羽儿在一起的时候,却变成另外一个人,乖巧又黏人。羽儿也愿意和她亲近,我不希望让他们接触太多,我总觉得雨欣和丁帆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我不希望羽儿受到牵连。

2006年5月31日

为什么,他居然会和一群贼混在一起?他不是很有钱吗?为什么会这样?

2006年6月9日

雨欣这么小,居然是他们中的一员。我觉得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孩子。丁帆带着雨欣去了英国,他们要去看什么展览,我感觉这和他做的那些事情有关,我很担心,羽儿不能没有爸爸。

2006年11月20日

他让我帮他,我学的计算机专业居然派上了用场。他说他不相信别人,我又自学了财务,帮他打理账目。

2010年12月4日

廖雨欣总是来找羽儿,我实在烦得很,她牵扯的事儿太复杂。羽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怎么说都没有用。他那个高贵的夫人是个短命的美人儿。她去世后,羽儿总觉得不甘心,其实我也不甘心。羽儿和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生下的公子哥儿不一样,羽儿才是更合适的继承人。

2013年8月17日

羽儿和他的那个儿子现在水火不容,可是他总是向着那个孩子。他说不能让我正式过门亏欠了我,所以没有再娶。可我总觉得,那个女人在他心里的分量更重一些,虽然他从来不说。我现在有很多钱,可我比以前更孤单了。我不能随便和人往来,不敢用真名,不敢对别人提起他,我觉得自己彻底失去了自由。

2016年10月19日

最近的事情动静闹得实在太大,我现在也担心,说不定哪天会暴露出来。其实现在他已经很有钱了,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做下去?而我等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为什么我们越离越远?他总是怪羽儿太喜欢争,可若不是他偏心,羽儿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2017年1月22日

我今天总是心惊肉跳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夸我的直觉很准,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快过年了,羽儿为什么没有一点音信?所有的人都没有一点他的消息。他也不接我的电话,他到底去了哪儿?

林岚从这些文字里,看到了一个陷入爱情泥沼的女人兜兜转转的一生。本来是个灰姑娘逆袭考进高等学府,在专业上展露天赋的励志故事,却因为痴爱错付,毁了一生,不仅成了受人操纵的犯罪工具,最后还落了个母死子亡的悲惨结局。

快下班的时候,林远昊的手机振动起来,他看到屏幕上跳动的是赵安琪的号码,皱了皱眉头,没有接。最近赵安琪总是来找他,林远昊虽然已经明确表示两个人的确不合适,可是赵安琪并不气馁,依然我行我素。林远昊几番拒绝无效之后,索性连她的电话也不接了。

林远昊继续着手头的工作,手机执拗地振了很久,终于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座机又响了起来,林远昊以为又是赵安琪的追命连环call,面露不悦,再一看来电显示是路小艾的号码,连忙接了起来。

路小艾在电话那头压低声音偷偷告状:“林组长,岚姐今天在电脑跟前看了一天的证据,到现在都还没有去医院,她最听您的话了,您给劝劝吧。”

林远昊轻叹道:“我马上来。”

林岚正在整理邮件里面包含资金往来的明细,突然觉得周围的空气莫名凝重了起来。她一抬头,只见林远昊站在门口冷冷看着自己,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赔笑道:“您来了。”她见路小艾故意左顾右盼,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心头雪亮,朝她龇了龇牙。

路小艾手脚麻利地关上电脑,抓起自己的包,说了声“再见”就溜之大吉。

林岚故意道:“组长,我正要去找您请教问题呢,这么巧您就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林远昊早就把这小狐狸的习惯摸得一清二楚,根本就不上她的当。

“少给我在这儿打马虎眼,今天的针挂了吗?”

林岚不敢撒谎,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

“关机、走人。”

林远昊半句废话没有,酷酷地扬了扬下巴。某人顿时蔫了,老老实实关了电脑,收拾东西。

林远昊开车带着林岚刚出院门,就看到门口停着赵安琪那辆招眼的敞篷跑车。看到林远昊的车出来,赵安琪推开车门下了车,挡在了林远昊的车头前,然后步伐婀娜地走到驾驶室旁。她看到副驾驶室的林岚时,口气不免带了些酸溜溜的味道。

“我说林大组长怎么不接电话呢,原来是佳人有约啊。”

下班时间人来人往,大家好奇地朝这边张望。林远昊推开车门,将赵安琪拉到一边,沉声不悦道:“你找我就是为了怼人?”

赵安琪见他不高兴了,立刻放软了语气:“当然不是,我是约你去参观个有趣的地方。”

“没空。”

“和她在一起就有空?”赵安琪挑衅地看了副驾驶的林岚一眼。

“我送她去医院挂针。”

“她都那么大人了,你把她送到医院再陪我去不就行了,难道挂个针还要全程陪着?好不容易我爸今天不在家,我准备带你去参观一下我家的地下博物馆,平日里我爸可不轻易放人进去。”

林岚听到地下博物馆,心里咯噔一下,她将头探出车窗道:“组长,挺难得的机会,要不我先陪您和安琪小姐去参观,完了再去医院。”她一面说着,一面冲林远昊用力眨了眨眼。

林远昊脸上露出了踌躇的神色。

赵安琪朝林岚不高兴道:“谁邀请你了?”

林远昊面色一沉道:“我压根儿没想去。”说完,扭头就走。

赵安琪急忙拉住他,软声哄道:“好了好了,你别生气,带上她就是了。”

林岚也央求道:“去吧,就一会儿,误不了事,我向护士长打听过了,晚上有人值班,一样能挂针。”

林远昊对赵安琪闷声道:“你带路吧,我在后面跟着。”

赵安琪得了他的准话,满面春风地开车去了。

林远昊上了车,车门被他大力地合上,四周的玻璃窗都跟着瑟瑟发抖起来。他半天没有说话,车厢里安静得让人尴尬。林岚最怕他这样,于是小心翼翼地保证道:“我只是去看看,不久待。我实在是想知道,古瓶会不会就藏在那儿。”

林远昊依旧一声不吭。林岚没有办法,只得反复自我批评。

她自说自话了半天,林远昊却渐渐变得有些心不在焉。林岚看到不远处绿灯变成了红灯,急忙提醒道:“红灯!”

林远昊一个急刹车,林岚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就听到林远昊在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我没生气,我只是担心你。”

林岚有些愕然,她转脸一看,只见林远昊正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突然间有种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的感觉。

她满心愧疚,为了让林远昊安心,她细细分析起来:“赵安琪不是个有心计的人。她既然一开始没打算让我去,只邀请了你,这次参观就不会是赵睿布下的陷阱。赵睿热衷收藏,建造了一家私人博物馆的事儿在涵江市并不是什么新闻。其实,我们一直怀疑古瓶没有离开涵江市,如果真是这样,地下博物馆就是最好的藏匿地点,只是苦于没到收网的时候,没法求证。最近我心里一直担心,宋锦绣的死会让赵睿心生警觉,转移赃物。所以,我想趁这次难得的机会去看个究竟。”

林远昊和林岚共事多年,对她的脾气秉性很了解,一旦她下决心做一件事,就不会半途而废。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跟着那辆刻意压低速度的跑车,朝前方驶去。

赵安琪带着他们来到一处欧式风格的别墅区,接待室里面摆放的是工艺精湛的as

aghii

te

io

s定制家具,无论是手工雕刻的工艺还是上漆都格外精细考究,彰显出这里的主人不凡的身份。林岚出神地看着家具上的雕花,暗自点头。赵安琪见她脸上露出赞叹的神色,心下有些得意,语气中不由得带了几分傲慢。

“这可是意大利b

ia

za地区生产的家具,你以前没见过吧?”

林岚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林远昊对林岚轻声道:“ti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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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专供的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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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定制家具,巴洛克风格,采用的是古老的木工工艺,搭配织工最好的真丝和鹅绒。他们家的产品,都有品牌编码火痕,你可记住了?”

林岚朝林远昊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赵安琪本想在林岚面前刷个优越感的,却被猝不及防撒了一包狗粮,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林岚看见这位大小姐拉长了脸,想着一会儿还要深探虎穴,不能得罪了引路人,赶紧出面打圆场。

“安琪小姐这里果然是格调非凡,让我大开眼界。”

林远昊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林岚一眼,林岚顿时蔫了,闭嘴不语。

赵安琪见林岚在林远昊那里吃了瘪,心里好受了些。她提议道:“我们去收藏馆那边看看吧,那里可比这儿有趣多了。”

别墅里面配置了电梯,赵安琪领着他们搭乘电梯到了地下一层,赫然入目的是一座古典建筑,这种心理和视觉冲击就连一向自控力极佳的林远昊脸上都有些动容。

以电梯门为中线,汉白玉雕花扶栏朝两旁延伸开来,正中立着一扇构图为太极八卦的大门。赵安琪站在门侧,墙上的液晶屏显示人脸扫描通过,太极图案180度旋转后,大门徐徐开启。门内是庞大的拱券结构,主厅与垂花门相对,门庭之外树立着双阙,一派浓郁的西汉木构建筑风格。

这里和接待室的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岚和林远昊跟在赵安琪身后走了进去,林岚打量着这里的布局,心里不由得暗暗吃惊。中国的丧葬思想讲究“事死如生”。所以墓穴被打造成另一个世界栖居的家园。从这里面摆放的舞俑和各种明器来看,这哪是什么地下博物馆,分明就是一座西汉陵寝的微缩改造版。

林岚忍不住问道:“这里很少住人吧?”

赵安琪有些意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赵安琪这么说,答案很明显了,林岚没有说什么。

赵安琪还要再问,林远昊适时打断道:“安琪小姐,你这儿有喝的吗?赶了这么久的路,有些口渴。”

赵安琪见林远昊主动和自己说话,笑着答道:“这里有我爹地收藏的极品红酒,我这就去给你拿。”

赵安琪前脚刚走,林远昊低声问道:“有什么发现?”

林岚答道:“地下建筑是仿造西汉陵寝的结构布局的,因为没有棺椁,整个儿看上去就是个微缩的‘大朝正殿’,没半点‘离宫别馆’的意思,当初修建的时候,工人们只会当作仿造汉代的宫殿建筑风格修建的私人收藏博物馆。”

“那你怎么判断出是陵寝的?”

“这里有仪卫俑、舞俑和明器,应该是后期搬进来的。从风格上分析,仿造的是西汉诸侯王的墓葬礼制,不过这里空间有限,所以,至多算是个简化版。”

正说着,赵安琪左手拎着一瓶红酒,右手拎着一个提盒,步态优雅地走了进来。

林岚早年间被林远昊逼着学习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葡萄酒分类,所以一见瓶子上的商标,就认出来是罗曼尼•康帝干红。这款葡萄酒产自勃艮第最好的latache特级葡萄园,口感最是复杂多变,价格也是不菲。

林岚痞笑着瞄了林远昊一眼,心想:“林大组长果然魅力无边,安琪小姐为了讨他欢心,可真舍得下本啊。”

林远昊看她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轻咳一声将脸侧到一旁。

赵安琪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木架上,将开瓶器、醒酒器、高酒杯依次从提盒里拿出来。林远昊很绅士地主动拿过开瓶器起出软木塞,然后举高酒瓶,让酒液慢慢流入醒酒器中。这瓶拉塔希的年份是1990年,酒液黏稠度很高,林远昊很容易就让酒液形成一条细细的水柱,他的姿势优雅,神情专注。赵安琪看着他,一时有些出神。

没过多久,浓郁厚重的酒香就散发了出来,林岚深吸了口空气中弥漫的酒香,由衷夸道:“好酒、好酒。”

赵安琪朝林岚撇了撇嘴道:“便宜你了。这可是1990年的拉塔希,经过专家品鉴,品质仅次于1978年的。这种酒的特点是黑皮诺单宁含量少,口感细腻有层次,你待会儿喝了就知道的确是好酒了。”

林岚笑道:“那可真要多谢安琪小姐了。”

赵安琪皱了皱鼻子道:“谢我干什么,你是沾了你师父的光。”她特意将师父两个字说得格外响亮。

赵安琪正要问问林远昊是否喜欢,只见他拿着软木塞,缓缓在指间旋转,不知发现了什么,正看得出神,于是好奇地问:“这木塞怎么了?”

林远昊微微挑眉,答道:“我在想,果然是品质越好的葡萄酒,软木塞越长。”

赵安琪得到了林远昊的肯定,笑靥如花,整张脸越发明媚动人。

“你喜欢就好,反正醒酒也得一段时间,我先带你看看我爹地的收藏。”

收藏室的藏品之丰,让林岚叹为观止。

这里不仅有古籍善本、古铜镜、漆器和碑帖,颇有些年代的金银玉器,还有几幅宋代的名人书画、奇石印章和十来件品相相当不错的青花、粉彩。赵安琪拣其中几样特别得意的古董介绍了几句,不过她一开口,林岚就知道她对古玩这行并不精通,这番介绍想来也是听别人说过多次,耳熟能详,此时依样学舌地转述出来,却并未道出其中的妙处。

赵安琪介绍了半天,口干舌燥,见林远昊神色淡淡的,似乎没多大的兴趣,不由得意兴阑珊。还是林岚提了句:“酒该醒好了吧。”算是给她解了围。

三人回到醒酒处,林岚主动给三个杯子斟了1/3,这才轻握住自己面前那杯的杯脚,轻轻摇晃后倾斜45度,欣赏着酒液清浅明亮的色泽。她赞了声“真美”。举杯慢慢品啜,一股果香和紫罗兰的香气愉悦着味蕾,口感柔和且丝滑,令她陶醉不已。

林远昊将酒杯一把夺了过来,语气不悦道:“你最近在挂消炎针,怎么还敢喝酒?”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赵安琪噘着嘴,闷头大口喝酒,林岚看她如此牛嚼牡丹的喝法,心疼得不行。她的舌尖还停留着适才的绝妙口感,可对着林远昊的那张冰块脸,林岚实在不敢把杯子拿回来继续喝,只得叹了口气,无奈地咂着嘴。

一个不能喝,一个没心思喝,一个赌气喝,好好的一瓶佳酿,最后大半都进了赵安琪的肚子,红云飞上了她娇俏的脸庞,更显得艳若桃李。

林岚察觉手机振动了一下,低头一看,却是林远昊发过来一条微信,她心里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看着。

“这里应该另有密室,我离开一下,你拖住她。”

林岚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林远昊问道:“洗手间在哪儿?我去一下。”

赵安琪忙说:“我带你去。”

林远昊挑眉问道:“怕我拿了你家宝贝?”

他这么一说,赵安琪反倒不好意思了,她指了指外面道:“出门向右,然后直行,左手边有个安全出口的标记,顺着走过去就能看到。”

林远昊出去后,气氛比刚才还要冷。林岚心里腹诽道:“找密室我去也行啊,人家大小姐心心念念惦记着要吃唐僧肉呢,要想拖住她,美男计多好使啊,现在把我撂这儿陪她,算怎么回事儿。”

再怎么抱怨,交下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林岚硬着头皮,山南海北地和赵安琪乱扯一通,赵安琪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林岚正在搜肠刮肚地想着怎么把谈话继续下去,感觉手机振动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林远昊又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西汉墓室的结构有什么特点?”

林岚对赵安琪说了声抱歉,中断了这万分尴尬的聊天,拿起手机回复了过去。

“西汉陵墓是异穴合葬,用于夫妻合葬。两墓方向相同,平等并列。哦,对了,有个北洞山汉墓,在墓道的一侧还另辟了附属墓室,这里的布局,和北洞山汉墓挺像。”

“你还记得大致的布局特点吗?”

“我手机里有北洞山汉墓的结构图,马上发给你。”

图片转发后,那边再也没了动静。

林岚为了投其所好,只得拣了些林远昊的喜好来聊,这下赵安琪有了些兴趣,不时还打听几句,问得格外详细。可是林大组长除了工作,值得一提的喜好实在是寥寥无几,眼看着热聊就要变成尬聊,林岚心里暗暗着急,却又无计可施。

地宫的另一侧,林远昊正在根据林岚发过来的北洞山汉墓建筑透视图来确定方位,他走到了主建筑的另一侧,按照图中所示,这里应该就是附属墓室了。这里有一间主室和一间耳室,他从主室走到耳室,默默数着地砖的块数,然后又从主室向另一侧走了十来步,最后停了下来。他打量着四周,不时地用手摸摸这里,拍拍那里,却一无所获。

他眉头紧锁,喃喃自语道:“按说应该就在这附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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