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毒热(2/2)

闻瑕迩愣了一下,反问道:“我未生病,莫先生为何有此一问?”

“少君难道忘了?”莫逐又问。

闻瑕迩更为不解,“忘了什么?”

“烧的如此厉害,记不得也正常。”莫逐解释道:“少君前日在水村忽然发起了热,烧的不省人事,一直到此刻方才转醒。”

“发热?”闻瑕迩蹙眉回忆,“我怎么记得自己是中了那黑衣人的毒,又不慎被云束那小子推入了井里,后来遇到了君灵沉,再后来......”他记忆断在这里,甩了甩头,脑中景象却愈加模糊。

莫逐见他忆不起,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后来缈音清君救了少君,少君体内余毒未清,适才发起了热。”

闻瑕迩经莫逐这一提及,隐隐约约的确忆起那黑寂的井底有个白衣身影,那便该是君灵沉罢。

一想到君灵沉,睡里的那个梦又从他脑海中浮现出来,他拍了一把自己的脸,强自镇定,朝莫逐道:“我那时神志不清,想来定是莫先生将我从井底救出来的,多谢莫先生。”

“说来惭愧。”莫逐面色难得赧然,“这次将少君从井底救出来,还替少君解了毒的人并不是我,而是缈音清君。”

闻瑕迩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神情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莫逐道:“少君这次凶险万分,幸得有缈音清君相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闻瑕迩“哦”了一声,没答话。

莫逐便又道:“闻先生也知晓了此事,闻先生托我转告少君,待少君身体痊愈后便备上厚礼,动身前往禹泽山亲自向缈音清君道谢,表以谢意。”

“不去!”闻瑕迩想也未想便说道:“道谢我写封信送给他便是,做什么还要我亲自去见他,我不去。”

莫逐沉吟片刻,说道:“莫逐以为,少君还是亲自前去面谢缈音清君为好。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缈音清君还救了少君的性命。”

闻瑕迩心说他会中毒君灵沉得担一半的罪责,可转念一想,他会先去帮君灵沉挡那只毒虫,最初的念头也不过是为了偿还在渊海之地对方救过他的情。眼下这情没还上,兜兜转转的又被君灵沉救了一命,欠的情越来越多,让他陡然生出这辈子兴许都还不上君灵沉人情的错觉。

莫逐见他不说话便以为他还在对君灵沉心生抗拒,劝道:“虽不知少君与缈音清君结下过什么嫌隙,但凭着缈音清君此番不计前嫌的救下少君,莫逐以为,这位缈音清君的确是位君子。少君也该收敛一些脾性,莫让旁人落下话柄,得一个不好的名声。”

闻瑕迩抬手摁了摁额角,半阖着眼道:“我知晓莫先生和父亲的意思,但......”

他欲言又止,莫逐便以为是他拉不下脸面向君灵沉道谢,犹自说道:“少君深明大义,缈音清君这番救命之恩该如何偿还,心中必然自有计较。若实在觉得不妥,莫逐愿代少君前往禹泽山,亲自向缈音清君答谢。”

莫逐这边在同他讲说道理,闻瑕迩自己却犹自沉浸在那梦中,险些无法自拔。听得对方要代他去禹泽山向君灵沉道谢,方才缓过神来,忙道:“不必莫先生代劳,再过几日吧,容我再想想。我也还得在家中养养……头疼的紧。”

莫逐听得此言也不好再劝,嘱咐了几句叫他好生休养,便离开了房中。

闻瑕迩一连在家中养了半月之久,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人待在房中,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时常因为写阵造符,有时在屋里闭关一闭就是几个月之久,众人对他此举也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而闻瑕迩此番将自己锁在屋中,也的确是为了画出新的符,但半个月过去,新符的影子半分没瞧见,他却悟出了点别的东西。

自那夜那场梦境之后,这半月每逢夜里做梦,他梦中多半会出现君灵沉的身影。

时而梦到君灵沉同他一起在冥丘城中闲逛;时而梦到君灵沉同他秉烛夜谈;时而还梦到君灵沉同他一起泛舟湖上......总之梦中景象千奇百怪,但君灵沉的身形却无处不在。

闻瑕迩其实有些难以理解,他与君灵沉相识不过数月,起先几回碰面,每一次不是真刀真枪的动手便是唇枪舌战的冷嘲热讽一番,他是打从心眼里不待见君灵沉那人。

虽然自渊海之地那次之后,他承认自己对君灵沉的确不如之前那般厌恶至极,甚至还存了些好感,但却不至于因此每夜睡中梦回时频频闯入他的梦吧?

若论好感入梦,他便是每夜梦见朗青洵也不该梦见君灵沉才对。

将这怪事在脑海中天人交战一番后,闻瑕迩也仍旧未能想通,遂想着弃之不理,改画新符转移注意力。

他笔尖蘸着墨,埋头在纸上奋笔疾书的写着,待回过神来时,看清纸上写着的东西后便懵了。

他坐于案前,看着纸上的字足足懵了几息。

泛白的纸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而这上面的字,却皆是同一个的名字。

上面写着:君惘。

闻瑕迩这才意识到这件事的势头的发展有些不对劲,但细究又是哪处不对,他却又根本说不上来。

心烦意乱的将写满了“君惘”二字的纸揉成一团弃于桌下,暗想自己不能再如此待在房中,否则迟早得生出变来,房门却倏的被人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他抬首一看,忙坐直了身子,喊道:“父亲。”

闻秋逢走到闻瑕迩案前,低头在他案上扫视一番后,说道:“你待在房中半月,便琢磨出了这一叠白纸?”

闻瑕迩心虚的很,随口胡诌道:“......该去外面采风了,老闷在家里什么也画不出来。”

闻秋逢瞥了闻瑕迩一眼,“也对。”

闻瑕迩“啊”了一声,眼神愣愣的看着他父亲。闻秋逢不咸不淡的道:“明日便启程去禹泽山,莫逐陪同你一道。”

闻瑕迩猛地从座椅上站起,“为什么要去禹泽山?我不想去禹泽山。”

闻秋逢道:“我替你向禹泽山递了拜帖,道明来意,禹泽山主事的成恕心也算得上通情达理,看见你的名字后竟没有回拒。”

“他不回拒我便要去吗?”闻瑕迩道:“我不去禹泽山。”

闻秋逢眼角忽的瞥到丢在地上的纸团,微微抬手,那纸团便落入他手中。他缓缓拆开纸团,说道:“君灵沉救你一命,我从小教你,难道将你教成了一个忘恩负义之徒不成?”

闻瑕迩瞟到他父亲手中正在拆开的纸团,不假思索的便要起身去夺,只见他父亲一个晃身躲开,淡道:“为父在问你的话。”

“我会去禹泽山向君灵沉道谢的!”闻瑕迩朝他父亲摊开手,“爹应当先将我的纸团还给我。”

闻秋逢拆至一半,向闻瑕迩投来视线,闻瑕迩毫不退缩,与其对视。良久,闻秋逢将纸团朝闻瑕迩怀中轻轻一抛,说道:“长大了。”

闻瑕迩撰住那纸团,不明所以的望向他父亲。闻秋逢却话锋一转,“水村的事莫逐同我说过了,你做的很好。”

闻瑕迩鲜少被他父亲夸赞,微微一愣,说道:“......没有,我没抓到引起这桩祸乱背后的主谋,算不得好。”

“无事。”闻秋逢道:“为父会派人再去追查的。”

闻瑕迩道:“爹不要我去查了吗?”

闻秋逢道:“你眼下只管去禹泽山向君灵沉道谢一事便好。”

闻瑕迩皱起了眉,“为何一定要让我亲自去禹泽山向君灵沉道谢?”

他不是不想同君灵沉道谢,而是如今修仙界局势不稳,仙魔两道关系吃紧。他又顶着个略有些名头的名号,此番贸然跑去禹泽山,定会在修仙界中掀起些风言浪语。

“让你去你只管去便是。”闻秋逢道:“这次带着诚心去,切不可再与禹泽山生出嫌隙来。”

闻瑕迩心中很是纳闷,带着诚心去禹泽山不可生出嫌隙来,莫不是他父亲还想让他同君灵沉之前的那几桩事一笔勾销,和君灵沉冰释前嫌?

他如今是极不想看见君灵沉的,在梦中那张脸尚能让他魂不守舍,若是真见了指不定会生出怎样的事来。

目送着他父亲离开后,闻瑕迩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纸团,里面不过写了几个君灵沉的名字,见他父亲想要打开,他便下意识的去抢夺,像是惟恐被他父亲看见一般。

他蹙眉捏紧纸团,暗想这势头委实不妙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