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者自清(1/5)

云想飞扬房地产公司是恒创集团的全资子公司,这里是恒创集团的太子爷赵冬诚的帝国。二十出头的年纪,金尊玉贵的身家,遗传了父母的超高颜值,却没有遗传到父亲的超高智商。不过,他读书的成绩虽然平平,却也在明尼苏达州的一所学校拿到了金融专业的文凭,算是出国镀了一层金。回国之后,身为太子爷的他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子公司的老总,赵冬诚这顺风顺水的一生在很多人的眼里就是开挂的一生,难以企及。

总经理办公室里面,赵冬诚盯着这个月的财务报表,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这个季度的业绩和他手中的股票一样,全线飘红。好事成双,最近他赚得盆满钵满,心里得意得很,月底浩龙湾的工程竞标一旦到手,那更是一块肥肉。

他拨通了项目部的电话:“陈经理,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项目部的经理陈景峰是一个精瘦的中年人,碰到需要巴结的人,脸上总是堆着谄媚的笑容,胸脯拍得山响。他酒量好,关系多,又善于应酬,每次有大的项目,都由他来亲自跟进,饭桌上觥筹交错,溜须拍马间,搞定了不少手握大权的大人物。所谓人脉就是钱脉,赵睿知道赵冬诚年纪轻,需要一个经验老到的人给他鞍前马后,特意将陈景峰派去。陈景峰也不负重托,办事得力,颇得赵冬诚的信任。

“陈经理,浩龙湾的项目你跟得怎么样了?”

陈景峰带上门,凑到赵冬诚面前,讨好地说:“小赵总,差不多了,就是规划局那边还要再活动活动,我保证完成任务,您不用太操心。”

赵冬诚正要再问几句,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赵冬诚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温婉打来的电话,不由得皱了皱眉。他看了陈景峰一眼,陈景峰识趣儿地退了出去。

赵冬诚接起电话,问:“什么事儿?”

温婉在电话那头就喊了起来:“你说什么事儿?你快半个月没和我联系了,是被那只吊嗓子的狐狸精给迷晕了吧?”

赵冬诚的耳膜被震得一麻,把电话拿得远远的,听见里面温婉还在嚷嚷,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赵冬诚有些烦躁地在办公室里面来回走了几步,电话又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一点歇气的意思都没有。赵冬诚恨恨地瞪了一眼电话,一把抓起来又重重撂下,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赵冬诚刚进电梯,手机也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一看,还是温婉的号码,一把摁了下去,顺便按了关机键。一时间,电梯里面安静了下来,他长舒了一口气,略有些疲惫地靠在电梯间的挡板上。

出了电梯,赵冬诚走到停车场,用遥控钥匙打开了尾号为658的红色法拉利。这是他买给温婉的车,她一时生气,忘了开走。赵冬诚一向偏爱这种热烈的颜色,也追求万众瞩目的人生。

温婉是那种艳丽且奔放的女人,是赵冬诚所偏好的。他的新女友崔莹莹也是如此,就像一头娇艳的红狐,妖娆美艳、风情万种。可在赵冬诚看来,女人这种生物,相识之初的种种好处,一旦时过境迁,露出真实的瓤子,就会突然变得毫无魅力可言。温婉起初娇俏活泼的性格,任性撒娇起来都是一种风情,现在却变成了动不动对自己威逼利诱,面目可憎的泼妇,让他倒足了胃口。

一想到温婉,赵冬诚就觉得一阵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闭目半晌,从包里拿出另一部手机,拨通之后,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从电话里面传来:“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啊?”

赵冬诚听到这个声音,火气消了一半,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说:“这几天在忙一个项目,没时间,我现在头疼,去你那儿歇一会儿。”

对面的女人似乎非常善解人意,她体贴地问道:“吃了吗?要不要我去‘醉江南’给你点几个爱吃的菜?”

赵冬诚显然对这份关心十分受用,回了一声:“赶紧的,我这就来。”说完,他立刻发动油门离去。

赵冬诚躺在软软的席梦思上,闻着香熏灯里面催人欲睡的香气,享受着崔莹莹轻重适度的按摩,觉得这厢岁月静好。崔莹莹在旁边讨好地说:“你前段时间告诉我的那两只股票涨了,我赚了不少钱,我按你说的价抛了之后不久,果然跌了。没想到你做生意厉害,炒股更厉害。”

赵冬诚心情正好,听崔莹莹这么一奉承,更是飘飘然。他指了指肩膀酸痛的地方,崔莹莹心领神会,马上仔细揉捏。赵冬诚被按压得通身舒坦,懒洋洋地说:“下次告诉你消息,你也按我说的操作,保证你赚钱。”

崔莹莹好奇地问:“亲爱的,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准?是不是有内幕啊?”

赵冬诚嗤笑了一声:“这年头,炒股票想赚钱,没内幕可能吗?”

崔莹莹还想追问,赵冬诚摆了摆手:“你先别问了,我今天被烦得厉害,到现在都头疼,我得眯一会儿。”

崔莹莹见他面露倦色,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没眼力劲儿,忙讨好道:“那我把灯关了,你好好睡一觉。”

黑甜一觉醒来,赵冬诚神清气爽,和崔莹莹说了句“晚上等我”,就下楼开车去了公司。正在电脑跟前看着股票走势图,忽然一个电话进来了,他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显示“张旭飞”,赶紧接了起来。挂了电话后,赵冬诚在便签条上记下两只股票代码。

接下来的两日,赵冬诚持仓的股票气势如虹,张旭飞发来信息“大胆加仓”。赵冬诚账上有一大笔钱,但那是赵睿从恒创集团拨给他,指明用于浩龙湾项目的。就在他内心极度挣扎的时候,张旭飞建议他用杠杆,这样既可以逮住机会,又可以不去动项目资金。张旭飞最后还撂下一句话:“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总有的,股市上要想成功,就必须冒险。”

金钱的诱惑总能让人轻易丧失理智。赵冬诚一向觉得赵睿这几年来器重在外面的那个野种远胜于自己,可这个秘密,自己还得守着。不然,这外面的势利眼,加上恒创集团董事会的那帮见风使舵的董事,知道自己不是赵家唯一的继承人,知道赵睿这么多年来苦心栽培的另有其人,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恐怕也不复存在了。

杠杆一加,每天看着账户上往上猛蹿的数字,赵冬诚欣喜若狂。

人生有时如闹剧,当你以为自己即将抵达巅峰的时候,命运的转盘可能正在偷偷偏移指针。

周末赵冬诚重仓的两只股票被查出因涉嫌财务造假被调查的消息。周一刚开盘,两只股票同时暴跌,双双钉死在跌停板上,连一丝卖出去的机会也没有留给赵冬诚。他按照张旭飞的建议,继续加杠杆补仓,不料,接下来的一轮断崖式下跌更让他的资产急剧缩水。杠杆的悲剧就在于,到了警戒线就会被强行平仓,赵冬诚没有办法,只能挪用浩龙湾项目的资金去力挽狂澜。可是,那两只股票就如同两个无底的黑洞,不到一个月,就将接近2个亿的资金吸了个干干净净。

赵冬诚瘫软在真皮老板椅上,万念俱灰。要是让赵睿知道他把公司的这么大一笔钱葬送在股市上,自己继承公司的事儿只怕要黄。

人在绝望中反而更加冷静,赵冬诚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是被人做了一个局。那个做证券的张总出现得太蹊跷,这次自己败得也太蹊跷,于是打电话叫来陈景峰商量。

陈景峰看见赵冬诚一脸菜色,胡碴子冒出来不少,感觉是出了大事。他先给赵冬诚倒了一杯水,然后问道:“小赵总,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赵冬诚问陈景峰:“我记得你有个朋友是开侦探社的?”

陈景峰有些意外,不过马上答道:“是有一个,您找他有事儿?”

赵冬诚一把抓住陈景峰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你马上告诉他,我要调查天华证券的张旭飞。”

陈景峰见他如此急切,连忙答应道:“没问题,想查什么,您只管说,我这个朋友做了很多年了,在局子里也有人,很有些手段。”

赵冬诚递给陈景峰一张照片,咬牙说道:“你让他给我刨根问底地查,看他最近见了谁,有没有和照片上这个人接触过,都干了些什么,账户上有没有多出一大笔钱什么的,总而言之,能查的都查。”陈景峰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也没有多问,连忙答应着去了。

几天后,一张u盘和一沓资料放到了赵冬诚手中。果然,就在自己认识张旭飞前不久,宋白羽约了张旭飞在一个咖啡厅里会面,临走时,宋白羽将一个银色的拉杆箱交给了他。从资料上看,同日,张旭飞夫妻的2张银行卡,以及他父母的3张银行卡中共计存入了500万元现金。

很显然,张旭飞是被宋白羽收买了,目的就是让他哄骗自己入局,好让自己在股票上跌个大跟斗,从此失去赵睿的信任。赵冬诚也不是吃素的,被下了这么大一个套,他现在连杀人的心都有了。他找人准备把张旭飞绑起来,逼他说出事情的原委,可对方回信,张旭飞早在几天前就拿着钱逃之夭夭了。

两个多亿啊,赵冬诚一想到这里,心里的恨意就不断滋生。他拨通了宋白羽的电话,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野种,你以为这样算计了我,就能得到老爸的信任?你别做梦了。我的钱也是他的钱,你害我丢了两个亿,你以为你能脱得了身?”

宋白羽不慌不忙道:“我算计你?证据呢?你有吗?”

赵冬诚气得肝儿疼,他忿然道:“你敢和我当面对质吗?”

宋白羽一向瞧不起这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他现在就是条落水狗,想当面奚落他一番,于是道:“我有什么不敢,你说时间、地点,我随时奉陪。”

涵江市人民检察院会议室里,专案组的讨论会正在进行。

当赵云蕾将林岚和逯超群的发现和思路提出来的时候,大家感到非常惊讶。

汪海彬满脸的不可思议。他由衷地赞叹道:“‘技术助力’这句话我平日里总听人提起,可是没想到真这么厉害,就凭出行记录中那些碎片信息,居然能够推演出这么多有价值的侦查线索,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啊!”

付朝阳有些顾虑,试探着表达自己的观点:“林岚他们提出的侦查方向很有道理,就是工作量太大了,看来公安那边得花不少力气,也不知道最终是不是能够通过航空信息和入住信息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李琼反驳道:“这个案子能有现在的突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花大力气得到真相,总比毫无头绪强得多吧。”

付朝阳争辩道:“我这不是担心嘛,调查每一次乘机和入住时的全部客人名单,再来排查,不仅涉及工作量的问题,还有个信息保存周期的问题。毕竟,有些信息的查找本身就受时间限制,太久远的估计很难查到了。”

赵云蕾赶紧出来打圆场,她问林岚:“我觉得付朝阳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们考虑过这些困难没有?”

林岚答道:“我们只需要调取廖雨欣所乘航班的乘客名单以及同日入住酒店的顾客名单,由计算机运算来完成匹配就行了,工作量并不是很大。至于信息保存周期的问题,能查到多远就查多远,实在查不到的,不是还有银行流水吗?他们在外面住宿、买机票,哪一样不得花钱。只要锁定了和廖雨欣同行人员的身份,就可以通过比对他们的消费记录来判断其他的行程是否一致。”

林岚的回答,打消了大家的顾虑。

赵云蕾联系了涂敏,就眼下的侦查思路和他进行了沟通。涂敏素来执行力极强,他派出的人手很快取得了相应的名单,通过一番比对和筛查,最后锁定一个叫丁帆的男人,他和廖雨欣的行程存在多次重合。

侦查人员将丁帆的照片交给胡强辨认,胡强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正是指使他去盗古瓶的墨镜男。此外,丁帆的消费信息显示,三个多月前,他曾在租车行租赁过一台黑色的丰田车,型号和特征与去定制赝品的人所开的车辆特征一致。侦查人员再次出差到河南省伊川县,把丁帆的照片交给制作仿品的陈斌辨认,他们也确认这个丁帆就是定制鹅颈瓶并支付现金的男人。

一系列的进展让整个古瓶案组成员士气大涨,整个侦查方向似乎步入了正轨。

几经辗转,负责宋白羽这条线索摸排的侦查员谢骏掌握了宋白羽在香港最后的住址,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宋白羽居然是真名,他今年27岁,很早就随母亲宋锦绣到了香港。涂敏当机立断前往香港。

可惜的是,涂敏和谢骏抵达香港后,发现宋白羽并不在香港,宋锦绣说话滴水不漏,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一味推说不知道宋白羽的下落,自己也在四处找他。涂敏怀疑,宋白羽是不是得知丁帆被抓,所以脚底抹油跑了。

在香港警方的协助下,涂敏和谢骏找到了一名叫方子晴的女士,征得她的同意后,约在一家简洁安静的茶餐厅见了面。

方子晴与宋锦绣是教会的会友,颇谈得来,两个人认识有四年多了。据她介绍,宋锦绣祖籍潮汕,小时候家境贫寒,母亲给别人做过保姆,她很早就和母亲到了香港,有一个神秘的情人。

“你为什么觉得他神秘呢?”涂敏及时地捕捉到了对方话中的细节。

方子晴道:“她的这位情人我从未见过,也不住香港,对于他的身世背景,锦绣也是讳莫如深。”

谢骏道:“香港寸土寸金,宋锦绣目前租住的山顶别墅,租金每个月十多万元,据我们了解,宋锦绣女士并没有工作,花销却这么大,看来她的这位情人,非富即贵啊。”

方子晴微微一笑,道:“是啊,锦绣不仅住得好,素日里出手也阔气。不过,她深居简出,不大喜欢与人讲她家里的情况。我虽然和她认识多年,所有的约会和交集都在外面,我虽然知道她住那里,却从未去过她家。”

谢骏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你们认识这么久,居然从来没有去过她家?”

“锦绣说她喜欢住在不同的环境,这样就能欣赏到不同的景色,所以她经常搬家,一个地方住不了一年。她还经常出国,没有邀请朋友去她家,倒也不太奇怪。再加上我这人素来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儿,很尊重朋友的隐私,她既然不邀请,我断没有主动要求去的道理。”

“你们可是单向联系,没有共同的朋友?”涂敏突然问。

方子晴愣了片刻道:“你这一问,我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每次约会都是我们两个,锦绣喜欢清静,我也没多想。”

涂敏若有所思道:“也许正是因为你这样的性格,能够安于你们之间的这种交往模式,所以才能够和她相处这么多年吧。”

方子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拿起面前的玻璃杯,抿了一口奶茶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这么想。之前香港的警方找到我,说你们有案件需要我协助时,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宋锦绣的那个情人是不是牵扯到什么事儿了。可现在听你问话的意思,似乎你们怀疑的人还包括宋锦绣。我这几年和她相处,觉得她不太喜欢与人打交道,总想着可能是单亲妈妈的苦衷,并未深想,现在回想起来,她的举止行事的确与旁人不同。”

涂敏提示道:“人与人之间但凡相处久了,总会有些什么细节透露彼此的信息吧,你和她在日常的接触中,难道没有留意到什么不寻常的细节?女人之间聊天,多多少少会谈到感情生活,你即便没有接触过她那位神秘的情人,也不至于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吧?”

方子晴神色有些踌躇,她犹豫道:“即便有,也都是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不知道说出来是否合适。”

涂敏一向的观点是,任何人都不是金刚不坏之身,总有个命门。看到方子晴的踌躇,他直觉有戏,追问道:“既然方女士愿意协助我们警方,还请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于真相如何,我们自会查找证据,不会捕风捉影。”

方子晴迟疑片刻,轻叹道:“我记得有一次陪锦绣喝茶,她结完账去了趟洗手间,服务生倒水的时候,把她的包碰掉了,掉出一个包裹,右上角用英文斜体写着anderew。还有两次听到锦绣打电话,称呼对方为安德鲁,语气亲密,所以我一度猜测,这个安德鲁就是锦绣的情人。”

“安德鲁?他的情人是外国人吗?”

“那倒不一定,这边华人也有不少取英文名字的。”

涂敏想想也是,又问:“你们从未谈起过这位神秘的情人吗?”

方子晴肯定地道:“从未直接谈起过。不过,锦绣曾经对我抱怨过,说男人都是无情的人,无论女人付出得再多,在他们心里都是利益至上。所以,我觉得她的感情生活并不美满。”

涂敏问:“宋锦绣的儿子宋白羽,你了解多少?”

方子晴苦笑道:“我说了,警官你又要觉得不可思议了。我虽然知道锦绣有孩子,却并未见过,甚至没有听她提起过全名,她只是称呼他‘羽儿’。据锦绣说,她这一儿一女常年在国外生活,很少在香港住。”

涂敏惊讶道:“一儿一女?你是说,她还有一个女儿?”

方子晴道:“是啊,锦绣还有个女儿。不过,我听她说,这个孩子是她收养的。”

涂敏忙问:“她女儿叫什么名字?”

方子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似乎不太喜欢提到她的这个女儿,我感觉她更在意她的儿子。”

涂敏接着问:“那这个女儿是姐姐还是妹妹?”

方子晴道:“应该是妹妹,因为我听她说的是小女儿。”

结束了对方子晴的问话后,涂敏在脑子里将获取的信息过了一遍。

宋白羽真的有一个妹妹,那这个妹妹会不会就是化名宋白珊的廖雨欣?可如果真的是她,宋白珊怎么会是假名呢?难道说,这个宋白珊是真的,廖雨欣是冒名顶替的?不管怎么样,宋锦绣之前在自己找她了解情况的时候刻意隐瞒了自己还有个女儿的事实,本身就说明这个女儿的身份有些古怪。

带着这些疑问,涂敏向香港警方再次申请,协助调查宋锦绣多处居住地的知情人。随着调查的深入,涂敏觉得,这个宋锦绣真不简单,居然在香港这个繁华都市中活得像个隐身人一样,从不买房,只租房。涂敏怀疑她是用别人的身份证签的租赁合同,因为她多数时候的住所都无从查证,好不容易查到一两处,地方也是山顶别墅这种私密性极高的高档住宅,再加上她深居简出,见过她的人很少。宋白羽也是常年在国外,每年回来一段时间,出入些高档场所,却也不见什么异常。认识他的人虽然比较多,却都是些聚会往来,获取的信息也很有限。

根据方子晴提供的信息,涂敏和谢骏找到了一家宋锦绣常去的水疗馆,可是并没有在顾客名单中找到她的信息,后来将照片给服务员辨认后,才发现她是用刘秀英的假名登记的。宋锦绣那个神秘的女儿,倒是有人见过,不过据查是宋锦绣收养的,而且很早就送出国了。几天马不停蹄地跑下来,最后到手的有价值的信息实在是寥寥无几。

在香港的调查工作举步维艰,可就在涂敏外出调查的这段时间,涵江市又发生了一起大案。

2017年1月22日,年关将至,消防车凄厉的叫声打破了涵江市深夜的寂静,火焰化身最凶残的猛兽,吐着狰狞的黑烟,将坐落在北岭区玉清山的半山花园包裹得密不透风。半山花园是恒创董事长赵睿以开发养老项目为名批下的地皮,可是配套项目却迟迟没有竣工,倒是先把养老院的休闲会所给建起来了。抛开老年人活动中心的名头,其实整个内部就是一座私家庄园,最后基本上成了赵家的“行宫”。山脚下是玉清山养老基地的项目规划部,因为项目一再搁置,规划部的接待中心就临时成了半山花园的员工宿舍。说是员工,实际上也是给赵氏父子服务的,这些员工白天到山上打理卫生,修整园林,晚上都到山下的接待中心住宿。

消防车赶到时,经验丰富的消防员也对火势的猛烈程度和燃烧速度感到惊讶,在整个救援过程中,没有任何人呼救与挣扎,只见昨日还奢华美丽的一座花园,现在却在冲天的火光中静静地燃烧着。

山脚下,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记者扛着摄像机,边找角度录制现场,边见缝插针地采访。

一个小个子男人对记者说:“从消防车来之前到现在,一直没听到有人喊救命,也不知道这房子里面有没有人。”

负责保洁的王婶立刻争辩:“怎么没有人,我们小赵总这几天都住在这里!”

小个子男人有些发窘,红着脸争辩道:“那里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记者们一看就知道这男人并不知晓内情,赶紧绕过他去问王婶。

王婶看到记者伸到跟前的麦克风,却不肯吭声了。

记者正想办法套话,只见一辆宾利车开了过来,后面跟着一辆林肯车。车上下来几个人,走在前面的是赵睿和他的千金赵安琪,记者们立马撇开王婶,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随行的保镖和助理用力分开人群。赵安琪怒斥道:“你们这些狗仔太没道德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只知道抢新闻,却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心情。”

记者们却似乎失去了听觉,依然争前恐后地拍照。

正推搡着,几辆警车开了过来,下车的是市公安局一把手肖永华和他的下属。

肖永华天生一张严肃脸,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记者们看到他过来,立刻停止了围堵,自动散开。随即而至的两辆警车,下来了十余名警察,开始疏散围观的群众。

肖永华向记者们宣布:“市委领导有指示,火灾报道要尊重事实。现在侦查人员要固定证据,走访现场目击证人,请媒体的同志们暂时不要采访。现在火灾还没有得到有效控制,请大家自觉退到安全区域等待,稍后配合侦查人员的取证工作。”

人群渐渐散开,只留下一些知情人员接受民警的询问。

赵睿生气地问王婶:“怎么一个保安都没有看见?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王婶缩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出,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小声答道:“小赵总说快过年了,让保安都收拾行李回家了,说是让他们年后再来。谁知道保安前脚刚走,后脚就……就出事儿了。”

赵睿脸色惨白。

他极力克制住心头的恐惧,声音颤抖着问道:“昨晚冬诚真的歇在这儿?”

王婶不敢直视他慑人的目光,低下头,小声说:“昨晚小赵总招呼朋友们在这里聚餐,我等到他们散了,准备收拾一下,小赵总说太晚了,他想休息,让我走了。我走的时候,看见小赵总锁上了院子的门。”

赵睿仰起头,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长叹。

有消防员出来了,赵睿和肖永华等人赶紧围了上去。

“里面情况怎么样?”

“发现了两具尸体,已经……”

他看了看这个涵江市的风云人物,斟酌着说出了后面半截。

“已经罹难了。”

赵睿身形一晃,险些要跌倒了。赵安琪在一旁赶紧扶住,眼眶也有些泛红。她从小生活在国外,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感情并不深,仅有的回忆也都不太美好。可父亲是疼爱自己的,她无法忽略赵睿的痛苦。

赵睿稳定了一下情绪,突然觉得有些不对,问道:“怎么会是两具?”他狐疑地望着王婶。

王婶支支吾吾地说:“那个,那个温……温婉小姐昨晚也住下了。”

赵安琪问道:“哪个温婉?该不会是那个……?”说到这里,她轻呼了一声,瞪大眼睛说到,“那个明星!”

王婶点了点头。

本来周围记者的注意力就集中在赵氏父女身上,这一下都听到了,肖永华到来后逐渐变得有序的记者们立刻骚动起来。

“明星温婉,就是那个当红的流量明星啊!”

“这么劲爆的消息,居然让我碰到了!”

他们纷纷举起相机,对现场拍摄着。

事态比预想的还要严重,肖永华眉头紧锁,赶紧指挥随行人员维持秩序。

明星与富豪之子的私情,豪宅夜半大火,这堪比八点档的烂剧情,还不让这些记者们疯狂!肖永华庆幸自己刚才疏散了人群,没有让这爆炸信息立即外泄。可是,温婉的身份敏感,如果里面的尸体真是她,这消息怎么可能捂得住?现在只能抓紧时间,将一切能够做到的工作赶在前面。

肖永华把消防员拉到一旁,问道:“尸体是在什么位置发现的?”

“火势太猛,我们把梯子直接架到二楼火势较小的书房,进去搜索救援,不一会儿,就在房里面发现了两具烧焦的尸体。因为已经死亡,我们就没有挪动尸体,只是用防火棉盖上了,以防破坏现场。”

肖永华点了点头,消防员转身又冲进了火场。

救火龙奋力地喷洒着,好在别墅离着最茂盛的林木区还有一段距离,没有蔓延成山火,在消防官兵的奋力扑救下,火势渐渐得到了控制。

现场被隔离带围了起来,在不远处搭建的临时休息所,侦查人员逐个向目击证人了解情况。

维修工小蒋回忆:“我昨天去他家修喷泉的出水阀,晚上7点才离开,那时候我还看见小赵总的车停在车库里。”

园丁刘叔说:“我昨晚吃坏了肚子,凌晨去上厕所的时候听到狗不停地叫,上完厕所出来,就发现山上冒了烟,还有火光,我赶紧打了119报火警。”

民警问:“房里面真的有人,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有可能睡着了,或者被浓烟熏晕了,没来得及逃命。”

“不是说听到有狗叫声吗?狗咋没有被熏晕?”

“可能是狗被关在外面吧。”

“不会吧,他家的狗娇贵着呢,都是和主人一个屋,这么冷的天怎么可能关在外面?”

人们七嘴八舌,言之凿凿地下着定语,仿佛真相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火灭了。

现场一片狼藉。

现场勘验工作开始了。肖永华亲自在现场指挥,负责现场勘查和录像的技术人员一起进入被大火烧得残破不堪的建筑中,火灾调查员也来到了灾后现场。据消防员说,他们来的时候,院子里的雕花铁门是开着的。技术人员第一时间勘查了铁门的门锁。门锁和大门有很明显的砍击破坏痕迹。院子的空间很大,门锁虽然被浓烟熏黑,但火势并未蔓延到这里,所以不曾因灼烧变形。

经过初步勘查,技术队的曾启帆和火灾调查员一致认为,这不是一般的火灾,而是一起人为的恶性纵火刑事案件。肖永华当即拍板,增派警力,通知涵江市人民检察院派人员提前介入,进行侦查指导。

王处长接到一把手郑明德检察长的电话后,把赵云蕾叫到办公室,商量派谁去提前介入比较合适。

赵云蕾在脑海里把处里的几个人过了一遍,试探着问道:“王处,我心里有个人选,您看看合适不。”

王建波皱眉道:“最近你们怎么搞的,一个两个的都学得和付朝阳一样磨磨叽叽的,说个话都吞吞吐吐的,还有没有半点公诉人的风采了?”

赵云蕾乐了。

“行,痛快地说。林岚到咱们公诉处也有好几年了。我旁观着,她学习能力强,胆大心细,知识面广,思维缜密,是一个综合素质很强的复合型人才,在新近入额的这一批员额检察官里面虽然年龄最小,却是个业务尖子。我琢磨着,应该多给她机会锻炼,好好培养。”

王处长赞同地点了点头。

“林岚在好几个案件中都展现出了技术和法律思维相结合的优势,她这种独特的优势启发了我,其实在证据薄弱的情况下,尤其是在嫌疑人进行幽灵抗辩,或者零口供的案件中,技术和公诉两项技能的叠加,能够产生意想不到的威力,是对付幽灵抗辩和零口供最有力的武器,对于突破案件瓶颈的作用也很大。所以,我这次想让她提前介入。”

赵云蕾和王建波的想法不谋而合,王建波站在宏观的角度,对于林岚的评价甚至更全面、更精准。

赵云蕾说:“林岚以前在技术处做的就是痕检工作,对于现场勘查是再熟悉不过了,如果这次确定派她去,不仅是对她的锻炼,也是公诉与技术结合的一次法律实践。”

王处长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坚定地说:“是时候让她独立办理大案要案了,这次不但要派她去,而且还要大胆地派,撤去依赖,让她真真正正挑一回大梁。你回去就落实,你们处那个书记员路小艾挺机灵的,人也勤快,配给林岚做助手,案子你盯着些,但是事情让她独立去做。”

赵云蕾对于王处长的安排没有异议,她赶紧安排去了。

林岚和路小艾赶到现场时,扑入眼帘的就是被烈火肆虐后的一幢熏得发黑的建筑,她们出示了工作证,穿过警戒线。

林岚按照王处长给的号码给市局的黄勤队长拨了过去,黄勤马上派了李云鹏出来接她们。

她们进到院子里,黄勤和几个人正在现场忙碌,李云鹏上前为双方做介绍。

“黄队,检察院提前介入的同志来了,这两位是林检察官和她的书记员路小艾。”

黄勤一看,这林检察官不过是个小姑娘,书记员路小艾更是个稚气未脱的黄毛丫头,心里顿时觉得有些不爽。

这王处长可真是越来越倚老卖老了,这么重要的案件,就派了这么两个黄毛丫头来提前介入,真是太不负责任了。他这么想着,当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人既然派了过来,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

黄勤脱下手套,礼貌但疏离地和林岚握了握手,客套地说:“林检察官,感谢你们对我们工作的支持,这么远赶过来,辛苦了。”

林岚对黄勤的冷淡假装没有察觉,热情地说:“不辛苦,都是为了案件需要嘛。黄队长,您要负责全面指挥,肯定分身乏术。要不,您派个人带我们去看看现场吧,我好有个直观的了解。”

黄勤见她一来就直奔主题,态度倒是挺积极的,神色缓和了些。

“不用派人了,他们都忙着呢,我现在也不用指挥,刚才任务都交代下去了,我带你们去吧。”

黄勤说完就在前面引路。

林岚和路小艾紧随其后。

到了门口,黄勤停了下来,正准备叮嘱两人现场勘查的注意事项。但还没等他开口,林岚就从裤兜里拿出手套和鞋套,给自己和路小艾换上。

黄勤对林岚的老练有些意外,不动声色地拿了一个鞋套给自己套上。

进入房间后,林岚边走边说:“黄队长,我们王处对于这次提前介入的任务非常重视,让我过来多看多学,有问题随时向处里汇报。我年纪轻,经验不足,您多包涵。您现在要是方便的话,就给我讲讲勘查工作目前的进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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