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2/5)

刘彻并没有问他什么时候登基,一来他和父皇之间,并不存在权利倾轧,父皇信任他,他也信任父皇,二来太后精神好,喜欢把持朝纲,她要做的事,父皇都拦不得,此一生父皇就在国储的事上反抗了一次,梁王叔死的时候,祖母对父皇还诸多怨恨,一个孝字顶天了大,将来如果想招纳贤才志士,推行政令,安邦定国,不孝这顶冠帽是万不能顶的,他心中纵然有再多的想法,也只好暂时忍耐了。

有太后在,想什么都是白搭,所以问了对他也没什么用处。

方才他看周婧神情,知晓对方也没什么神医的消息,把绢帛和笔墨扔到她面前,“把你知道的匈奴的情况,从这一年开始,匈奴入侵汉庭的时间,地点,人数、战况都记下来的。”阿娇顶着被祖母非议不喜的风险,把婚期提前到了八月初,且暗中往雁门关调集钱粮,刘彻只能猜中这一起,按时间估算,应该是十月,或者是来年正月。

他正在考量要派往边关的将领,只周亚夫一死,朝中竟是没几个能信任重用的战将。

连周婧的事阿娇都愿意来告知他,说明阿娇其实并不避讳让他知道她能预知或者她是重生,不与他直接说匈奴入侵的事,很可能她当初没说假话,她说了他也听不见。

刘彻见周婧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地不拿笔,心中不耐,声音里裹出了杀意,“你还没想好么?”

他的声音冷得像霜剑,目光冰冷,一点也不似传说中那般风流多情,周婧心中畏惧,脑子里一团乱,她虽然远嫁了边关,但一开始那几年每日都忙着怎么回长安的事,就算对匈奴入侵时的恐惧害怕有印象,时间过去这么久,又怎么记得是哪年哪月哪日发生的,她在雁门关偶然遇到被东野王带出关游玩的妹妹,才听说了东野王的事,兵多少将多少,只怕连周妍都不清楚。

后头好不容易搬回了长安,也只是勉强渡日,如何能知道这些。

上头杀神一样的目光压在背上,周婧瑟缩发抖,不敢不答,“该是今年十月有一次,雁门关,很多匈奴兵,听说有一个朝廷官员力战而亡了,好似叫冯太守。”上辈子这时候她就要出嫁了,到边关的时候恰好碰到匈奴大军,夫婿全家都躲进了山里,等下山回来,百姓们正祭奠亡故的亲人将士,冯太守出殡那日,万人相送。

这大概能对上,刘彻听她停了,不耐地看了她一眼,周婧又零零散散说了一些,都没有具体的时间地点,对入侵的人数,作战对阵的情况更是一窍不通,刘彻目光锐利,转而问,“此后的名臣良将,都有些谁?你一一道来。”

周婧忙埋下头答道,“卫青。”

刘彻沉吟,今晨周婧见过那女婢后,有关卫子夫的消息下午就摆来了他案台上,此女兄弟姊妹众多,里头有一个名为卫青的,与此女关系最亲近。

卫青虽身为骑奴,为人却不卑不亢,小小年纪性格沉稳,话少,但办事牢靠,他替那婢子送信,没有直接送给阿娇,而是想自己抓住周婧,说明有胆,脑子拎得清。

去了酒楼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观察,说明他耐得下性子,并不冲动,能想办法挟持住小十六,有谋,眼光也好,知道能力不够拿不住周婧,也没有轻举妄动,转而把知道的都透露给了阿娇。

难得的是目光清明,也不邀功,稍加培养,就是个可用之才,刘彻本就想把此人提来身边。

刘彻再问,“还有谁?”

周婧呐呐说了几个名字,都是已经很有名的老臣,刘彻失望,猜此女极有可能就是个深宅妇人,且嫁的是小门小户,接触不到什么朝政,知道卫青,兴许是因为与卫子夫那婢女扯上了关系。

这也没什么想不通的,人人都爱说笑宫中趣事,至今都还有人暗中议论母后和祖母的出身来历,更勿论卫子夫歌女奴婢的身份了。

刘彻意兴阑珊,再问一问剩下年节里的人祸天灾,周婧语焉不详,刘彻不想白白浪费今晚的时间,让洛一又把人拎出去处置了一顿,回来还是一无所获,没榨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实在是大失所望。

洛一不知道主上要问什么,但照他看,这女子对别人狠,对自己可下不了狠手,不吃痛,也受不得刑罚,不知道应该就是不知道了。

洛一有些迟疑地禀告,“她一直喊说知道陶七公主的事,说陶七公主是怪物……”

刘彻让他们退出去远远守在外围,盯着瘫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寒声道,“你再乱喊阿娇的事,我让你死之前尝一尝被割舌的滋味。”

周婧身上都是刑伤,肉也一条一条的,可怖渗人,她不敢了,她不该想来招惹这个男子,她是被前世那些和好友的幻想迷了眼,总想着她们和陈娇一样,原本都是公侯女,如果和太子定亲的是她们,她们一定过得比阿娇好无数倍,因为阿娇又愚蠢,又嚣张,生不出孩子,当上了皇后还被废在长门,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戚媛的小妹在宫中当了几年女侍,后头放出宫嫁人,常常与她们说起少年天子如何惊才俊美,对待女子如何多情纵宠,陈皇后是如何无知可笑,今日被这个美人气跳脚,明日被那个夫人算计责难,卫皇后如何虚伪做作,仗着有个大将军弟弟,如何风光无两,柳夫人如何被厌弃,王夫人如何倾国倾城……

活得越久,听到的传言和趣闻就越多,她以为刘家人天生就是多情的,却从未想过是这般铁石心肠的模样……

或许不是铁石心肠,周婧看着手上的刑伤,又看了看屏风后的人影,勉力压住心中的嫉恨,问道,“太子喜欢的是哪个阿娇,是十二岁以前的阿娇,还是十二岁后的阿娇。”

此女的脑子里大概就只装了一些风月事,刘彻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想回宫,后又想起屏风后头坐着的阿娇此时回去只会试她那嫁衣,准备好明日出嫁给郅都,不是很想动,闲闲散散地摆弄了下手边的酒盏,答道,“都喜欢。”

因为无论十二岁以前,还是十二岁以后,都是阿娇。

周婧一怔,随后笑起来,咳得很厉害,“喜欢她什么,面前是草包,后面是孬种。”

女子真是奇怪,才这么一会儿就不怕死了,可能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死前也要耀武扬威一把。

刘彻倒也不妨回答她,“就算她即是草包,又是孬种,我也喜欢她。”他与阿娇从小定了亲,她的长相长在他的心坎上,无论是黑的白的,头发长的卷的,他都喜欢,喜欢她小时候娇憨率真,也喜欢她现在蠢笨任性,喜欢到不想强迫她,想让她在宫外自由自在,称心如意的。

女人他可以再找,生孩子的女人甚至可以找很多,她不愿意,他便不想折磨她。

刘彻并没有说什么违心的话,他这样说,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却不料下首的女子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笑得肚子疼眼泪都流出来了,“我真是后悔,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对付阿娇,她其实真的真的很可怜,我同情她了,我其实根本不用再对付她,她如果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与我一样,是真正的重生,重活一遍,那得有多痛苦,多可怜呀,她那样爱你,你这样爱她,却还舍得那样对她,你十八岁就把卫子夫带进宫了,开了次头,什么夫人美人,也就越来越多了,陈娇善妒,你诛心,她无嗣,到卫子夫有了孩子,什么巫蛊巫女楚服,谁看不出来是局呢,她与那楚服同吃同住,不过气你同韩嫣,也心存幻想,要挽回你心意罢了,你要她给卫子夫腾位置,要奖励得胜归来的大将军,废了阿娇,退居长门,到她病故有二十年,熬死在宫中,死前还请人写了一篇长门赋,想要你回心转意,可是您哪里还记得起她,二十年,人一生有多少个二十年,她愿意用二十年来等你,到死都爱你,你沉迷温柔乡,可有想过她分毫,您说喜欢她?她信么?就算信了,您今日喜欢她,明日就喜欢别人,您的喜欢,也不值当什么钱。”

“你不但喜欢女子,还喜欢男子,与你同榻相眠的男子都不止韩嫣一个。”周婧看得到屏风后头那道身影晃动得厉害,等看到那身影撑不住伏到了案几上时,心中更是畅快,她真是开心阿娇会在这里,“我真的想知道阿娇看见韩嫣的时候,她心里在想什么,或者是在想,都是一样的可怜人,谁也别笑话谁了,一个死无全尸,一个死了葬在母族的墓地,真狠啊您。”

“知道我们怎么笑话陈娇的么?她就是个笑话,知道那些宫女在她死后怎么说的么,说她给卫子夫提鞋都不配!那些什么夫人美人,每日踩着阿娇讨卫子夫欢喜,什么话难听说什么,到了霸陵她的墓前,连个宫女侍从都要鄙视唾弃一番,说阿娇不会生孩子,天生招人讨厌,唱歌不会歌舞不会,连个男宠都不如!”

“您有心么您,太后不是已经在张罗选妃宴了么?喜欢,您也配谈喜欢!”

刘彻听得暴怒,脸色铁青,起身一脚就将面前的案几踹到了地上,拔了手里的长剑,“住嘴!休要胡编乱造,阿娇岂是你说的那人!她对我并无男女之情!”

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周婧嗤笑,“陈娇不爱胶东王,那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那样骄傲的人卑微得连地里面的虫都不如,她如果对你没了感情,要么是用什么巫术忘记了,要么是心如死灰,她有那些惊世骇俗的百工技艺,都能重回了这里,再多一两样,也不奇怪罢。”她差陈娇,也不过差这些罢了。

周婧深吸了口气,事到如今,她左右是活不了的了,她当初手脚没做干净,没一口气将阿娇毒死,可谓两败俱伤,也或许是阿娇醒悟了,所以会选择嫁给郅都,要一个一心一意的男子,而她依然被富贵迷着眼,做着黄粱梦。

她想自尽,但她如今连自尽的能力都没有了。

洛一听到动静进来,把周婧拖出去了。

周婧瞧着那面屏风,眼里都是恶意和畅快,想要来看她的笑话,也不知是谁更痛苦。

洛三受不了她那咯咯的笑声,说了句疯女人,一掌劈在了她脖颈上,耳根总算清净了。

刘彻握着剑僵站着,紧紧咬着后牙槽,他知道周婧说的兴许是真的,因为在知道阿娇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时,他不是选择做出承诺,娶她,而是选择放她走。

今日之前,选谁做太子妃,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人选,也随手点了一些貌好之女,娶的那个人不是阿娇,那么娶一个,还是娶一百个,对他来说没有太大差别,漂亮的负责貌美,会歌舞的歌舞,会抚琴的抚琴,会说故事的说故事,只要安安分分在后宫待着,不插手朝政,也不勾心斗角,各司其职便可。

后宫里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子呢,阿娇为什么要这样善妒,善妒得这样厉害,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刘彻有些恍惚,僵站在原地,无法转身,因为不知如何面对,好似他一转身,看见的便是那个独自在冷宫等了他几十年的女子,一想到是阿娇,便心痛得无法呼吸。

微弱的光照在屏风上,后头的人影伏在案几上,没有一点动静,洛三不知发生什么,但上次主上这样暴怒,还是得知陶七公主要嫁与郅都时。

想了想洛三还是去拿了一叠薄被,“公主可能累了睡着了,主上给她披一披罢,入秋了,夜里更深露重。”

对比起像周婧啊,戚媛啊,田姝之流,陶七公主真正好太多了,可惜身体不好,又所求与其他女子不同。

阿娇……

刘彻陡然回身,大步绕到屏风后头。

暖炉滚在她裙角边,樽盏打翻,柞汁散落,伏在案几上的人一动不动的,刘彻疾步上前,见她双目紧闭唇角溢出了鲜血,大变了脸色,喊了两声没把人喊醒,慌了心神,一把将人抱起来往外走,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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