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 99 章(1/2)

崔鹤唳记得自己有记忆以来,他就是将军府的二少爷。

父亲是崔正钦,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母亲是温柔和善的容氏。

他还有一个十分厉害的哥哥。带着他上树望远,下河憋气。他还有一个二叔,对他更是好得不得了,什么都满足他,总是摸着他的头,告诉他,以后一定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好好守护自己爱的人。

六岁的时候他跟着父亲大哥还有二叔入宫赴宴,只一眼,便瞧见了大殿上坐在皇帝身旁的女人,她真的太好看了,像仙宫的嫦娥,还是个西域嫦娥。大哥告诉他,这是皇帝的老婆,贵妃娘娘,见到她需要行礼。

她的身旁还有个四五岁的小孩儿,小孩儿不高兴了,她温柔安抚着,他看见那一对漂亮的母子依偎在一起说着话,那个漂亮的娘娘朝他看了过来,看见自己的那一刻,她漂亮的眼睛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他听话的向她行了个礼。

漂亮的贵妃娘娘还让身旁的小男孩儿叫他崔家哥哥。他看着面前比他矮上半个脑袋的小皇子,像是年画里的小仙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

二叔问他喜不喜欢贵妃娘娘,他红着脸说喜欢,二叔听完之后叹了一口气,他以为二叔是吃醋了,连忙说也喜欢二叔。

他本就喜欢二叔,也敬重二叔,将二叔当做自己另一个父亲,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二叔在他七岁的时候失踪,那一晚,他没睡着,因为他觉得每个大人都心事重重的,他不是小孩了,他知道失踪意味着什么,很担心二叔会遇到危险。小小的他想去找二叔,却听到“父亲”在一旁训斥大哥,大哥拧着脖子不服气。

“我可以帮二叔,父亲,这件事做得很成功,旁人不会发现,以后二叔和二婶再也不会分开了。”

“父亲”叹了一口气,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七岁的他身量算不得高,他吃力地推开门,怔怔的问二叔不是失踪了吗?他怎么还有个二婶婶,难道二叔去找二婶婶了?

见他一脸懵懂,“父亲”和大哥哑口无言,都不再说话了,“母亲”在一旁向他招了招手,“母亲”抱着他,摸着他的头叫他好孩子,那是提在嗓子眼里的如释重负,“母亲”在怕什么?

后来他长大了一点,还是会时不时的提起二叔,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明明有父兄娘亲在身旁,他还是觉得少了什么,渐渐的不爱说话。

那日大哥娶亲,他很开心,这么热闹的日子里,他又想起了二叔,大哥成亲,二叔也还是没有回来,他很失落。

大哥喝醉了酒,见他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趁着酒意说要告诉自己一个秘密。

那时,他十二岁,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小少年。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他的亲生父母不是阿爹阿娘,而是二叔与二婶。那个从未见过面的二婶,也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得知真相的他并没有感到很震惊,他心思敏感,长大了些才回味过来二叔曾经看着他的眼神与他说的话,都是满满的愧疚与爱意。

所以,他是为了母亲才要抛弃自己是么?也是为了母亲才要将他交给大伯,成为别人的儿子是么?

崔鹤唳第一回这么讨厌一个人,他讨厌那个亲生母亲,是她抢走了他的二叔,抢走了他的的亲生父亲。

但渐渐长大后,他才得知这里头的是非曲直,原来那个他从未见过面的生母,就是在宫里见过的贵妃娘娘,她与父亲才是情同意合的原配夫妻,是修文帝为了一己私欲,将他的爹娘拆散。

后来,父亲扮做一个商客,终于回了檀京,父亲带着他去了一趟敕勒川,那儿天高地阔,牛羊成群,水草丰美,他在一个不起眼的蒙古包外头,见到了已经快要记不住模样的,他的母亲。

她见着自己,身体轻颤的将他揽入怀中,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

他年岁小,尚不明白,她是遭遇了什么才能重获自由。

也是那个时候,母亲愧疚的同他说,他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他想,她最愧疚的人应该就是那个深宫里的小皇子。

十三岁的时候,在他的身上已经得以窥见日后的将相之材。他时刻关注着宫里发生的一切,而他的弟弟,是个连马都不会骑的小可怜。

他以为修文帝对这个儿子是独一份的宠爱,却没想到他在宫里过的并不好。

打那以后,他便偷偷的和贺兰集教他骑射,教他防身的拳脚功夫。

看他一步一步成长起来,成长为一位合格的权谋家,成长为日后能夺储的异族皇子。

那时的他们,竹斋眠听雨,闲饮桂花酒,少年志向,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他隐秘的充当着守护李霁的哥哥,不叫他发现真相,不叫他们之间出现裂痕。

他缺失的母爱,他度过的寒冬,他受过的委屈,他想替母亲来偿还,来弥补,所以,他们出现了如今这番局面,他也不觉得遗憾。

崔鹤唳开诚布公的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两人之间就像是一根皮筋的两端,被人用力的拉扯,他看着拧着眉头默不作声的李霁,心中如释重负一般,复又看了一眼偏房的方向,心想这姑娘应该听得差不离了。

李霁看着这般坦然的他,十多年来仿佛一场大梦一般,他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亦是那个可悲可怜的弃儿。这感受,就是寒冬腊月饮冷茶,喉间又凉又涩。

“你知道吗,你如今这个样子,像极了战胜者放低姿态,来迎合弱者的自尊,殊不知被安抚的那人心头千疮百孔,也根本用不着。”李霁的语气很冷,就像严冬腊月的时节他屋梁上的霜冻。

他的母亲,是他父皇强取豪夺而来的别人的妻子,她曾经有尊贵的身份,美满的家庭,疼爱的孩子,因为他父皇权势,而全然被毁,而他,是这样一个背景下诞生的孩子...

崔鹤唳嘴唇翕动,他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李霁都不会接受,“我瞒着你,却从未骗过你,本想着等你坐上皇位之后再将真相告知于你,到了那时,也好叫她不再有害怕的人,也好叫她能有勇气见你一面。”

这个她,李霁心间被狠狠一扎,他怎能不知道她的难处,虽有难处,但他还是无法原谅。

对于崔鹤唳是他亲兄长这件事,他更是无法安然接受。

“你走吧...”说完便紧抿着唇,背过身去。

嘉让在里头隐隐约约听得两人的谈话,她为着这样的宫廷辛密而倒吸了一口凉气。

崔将军与殿下,竟然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殿下的母亲,也就是已故的贵妃娘娘并没有死,而是在某个边陲小镇,和原配丈夫一起生活。

嘉让不安的绞着手指头,指尖泛着一层粉,这件事他们怎么能让她知道呢?

就在嘉让惴惴不安之时,李霁没发出半点声音走到了她身边。

“殿下...”女孩儿因为得知了秘密而变得有些拘谨。

他看着她不安的神情,还好,他还有她。即使母亲不是记忆中的母亲,父皇也不是他所期望的样子,但好在,他身旁还有嘉让。

嘉让见他眼睛里满是迷惘和痛苦,立马担忧的唤道,“璟宥...”

清甜的女声如熏风解愠,李霁对她露出笑意,他将人抱在怀中,声音如风雪初霁,“你不会离开我,对吧?”

怀中的女孩儿心中一顿,她不知道,兴许会离开的吧,等无疆墨者的最终结果出来,她应该就要走了。她不明白他想说的是哪种离开。但为着安抚他的坏情绪,嘉让点点头,“不离开,你不要不开心。”

李霁的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女孩儿乌亮柔顺的发丝散发着幽幽的暖香,“有时候我可真羡慕你。”

“羡慕我做什么?”她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让人羡慕的地方。身份是假的,未来也是迷茫的。

“有疼爱你的爹娘,有爱护你的兄长,有人间最真实的幸福...”

嘉让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能恰到好处,他总是给她一种冰冷低迷的气质,想让人去捂暖他,融化他。

嘉让轻轻挣开他的怀抱,李霁不解的看着她。

女孩儿纤细的手指拉着李霁的大掌,小脸微仰,漂亮得像琉璃一般的眼睛真挚的看着他,丹唇一开一合,“磨而不磷,涅而不缁,殿下是与众不同的人,注定非池中之物,但谁说厉害的人就不能有脆弱的时候,今日的殿下在我眼中是最真实的,所以,殿下跟随自己的心意走,我想,崔将军他,在得知真相的时候也是十分彷徨无措的,将军他忠心辅佐殿下,殿下也不应该全然怪罪于崔将军。”

这是她的真心话,殿下曾经过的艰难,但崔鹤唳也一样,两个人心中都有无法言说的痛处,便不应该相互伤害。

李霁被她劝动了,若没有崔鹤唳,他这一路走来也不会这般顺利,他出自真心还是同情,他能看得出来,虽说二者皆有,但他也不想再去做无谓的纠结。

嘉让见他面色松动了些,趁机说道,“殿下走了这么久,我有好些话想同你说。”

“你要说什么?”这样的她,真让人喜欢得心尖泛痒。

“除夕夜里殿下是不是来过我的屋子?”

李霁想起了他给的压岁钱。这姑娘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李霁摸了摸嘉让的头,笑问,“你怎么知道?”

嘉让从怀中把玉佩取了出来,“这一看就是殿下的东西,这玉应该是常年佩戴在殿下身上的,为什么要给我呢?”

李霁很想反问她真不明白假不明白,微微叹了一口气,“因为喜欢你啊!”

世不遇你,生无可喜...

这突如其来的情话让人猝不及防。他直勾勾说喜欢的模样实在太过风流蕴藉。

见女孩儿抿着嘴唇不知如何回答的可人模样,李霁意动。他心知还不是时候,沉着声儿问她,“十三弟那里怎么回事?”

嘉让一五一十将那日遇见纪澜灿与静娴的情况告诉了李霁,哪知李霁眉头一蹙,说道,“接下来不用去了,十三弟我会派教养先生过去。”

嘉让点点头,颇有些不舍,虽说纪澜灿与静娴公主没安什么好心,但十三皇子还是很可爱的,嘉让道,“殿下有所不知,十三皇子虽然先天不足,但是他能说的一口地道的暹罗话。”

李霁不知想到了什么,“你今日的辩赛怎么样了?可还好?”

“嗯嗯,发挥常超,我一定可以选上!到时候我去各地支援的时候,会经常给殿下写信的!”女孩儿兴高采烈,却没发现李霁眼底一闪而过的乖戾与占有欲。

他不想让她走,一步都不想,如果可以,他想将她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但想到了上辈子他近乎囚禁似的把她关在屋子里,不让外人接触她,从身到心的将她占有,加速她的枯萎,想到最后海棠泣血,花开荼靡的画面,李霁只能极力忍耐着自己的偏执与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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