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梦后楼台锁,月满云霞归(3/3)

威尔逊道:“Itwasalargeislandinthesouthernsea,(这是南方海上的一座大岛,离开海岸有一千多里。岛上气候温暖,物产丰富,真如天堂一样。我航海时到过那里。)”王嘉遇问道:“你给我这图是什么意思?”威尔逊道:“'tyoutakeallthesufferingChinesepeoplewhohavenofoodtoeatandgotothatisland?(你们在这里很是辛苦,不如带了中国没饭吃的受苦百姓,都到那岛上去。)”

王嘉遇暗暗好笑,心道:“你这美国人心地倒好,只不过我们中国有多大,十四亿人,凭你再大的岛也居住不下,只要军阀混战不停止,唉,只怕老百姓都难过上好日子。”问道:“这岛上没人住吗?”威尔逊道:“SometimestherewereSpanishpirates,(有时有西班牙的海盗,有时没有。你们这样的英雄好汉,也不会怕那些该死的西班牙海盗。)”王嘉遇见他一片诚意,就道了谢,收起地图。威尔逊作别而去。

潘荣超转过身子,正要随同上山,孟逸然忽地伸手,扯住他的耳朵,喝道:“下次再见你作威作福,欺侮同胞,小心你的狗命!”潘荣超耳上剧痛,连说:“小人不敢!”

王嘉遇指挥众人,爬到深谷底下去察看大炮,见十尊巨炮互相碰撞,都已毁得不成模样,无法再用,于是掘土盖上。

王嘉遇见大功告成,与群豪欢聚半日,痛饮一场。次日会齐了颜路回、洪成浩等人,向武汉城里进发。

这一役活闪婆陈进波厥功最伟,弄湿火药、掘坑陷炮等巧计都是他想出来的。众人一路上对他称扬备至。再也不敢轻视他是小偷出身。

这一路上,谈到那日大败蒙军,众人还不知道鲁王和满蒙结盟的消息。曹秀清道:“只可惜那日没杀了他们的元帅阿吉拉。盟主,咱们赶上去刺杀他如何?”孟逸然首先鼓掌叫好。王嘉遇沉吟不答。孟逸然道:“去杀了蒙古军元帅有什么不好?也免得王子伦伯伯老是埋怨这件憾事。”

王嘉遇看已经进了武汉城,说道:“既然要行刺客之事,杀的人官越大越好,咱们索性就去刺杀詹王鞠陆。”众人一怔,也都十分佩服他的胆魄,知道詹王和他父亲王子瑜的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行,在所难免。

洪成浩做山南郡王段景腾信使时候,来过武汉多次,曾见过世子鞠旻裕,当下王嘉遇详细询问了武汉城中如何防卫,如何才能混进詹王宫。洪成浩道:“小人之前在段景腾手下当差,有块腰牌,就说是奉了山南郡王的命令,要求见詹王。”王嘉遇道:“好,咱们相机行事。”洪成浩道:“公子,依小人之见,请你委屈一下,扮作小人的随从,先去见鞠旻裕,他是詹王的嫡长子,权力很大,早晚要被立为太子的,然后请他引荐去见詹王。”王嘉遇道:“嗯,你怎么说动他待我们去见詹王。”洪成浩道:“不如就把鲁王和阿宝帖雷结盟图谋的事对他说了,再把西洋大炮被劫的事也说了,必能叫他信服。”王嘉遇道:“这两件事事关重大,世子定然要去禀告詹王的。”于是向孟逸然要了那支火枪,对洪成浩道:“我就扮作美国大兵的翻译官潘荣超,跟你一起去禀告内情的。”

孟逸然哈哈大笑道:“大哥,你什么不好扮,却去扮那个狗贼潘荣超?”王嘉遇嘿嘿一笑,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冒充的英文,众人尽皆大笑。王嘉遇道:“我不会英文,到时候我尽量不说话就是了。”

当日午后,王嘉遇随同洪成浩,去景阳宫求见世子,不一会儿,门官放进去,洪成浩带着王嘉遇进了宫里,王嘉遇的父亲王子瑜在湖广十分有名,王嘉遇生怕宫中有人认出自己,一直低了头。只听洪成浩向着上面磕头,便也跟着磕下去。洪成浩跟他禀告了那两件大事,世子沉吟半晌,走下座位来,在大殿上来回走了几番,说道:“嗯,我知道了。”

王嘉遇一听他声音,十分惊诧,只觉他的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只是不敢抬头去看。

只听世子又说道:“洪成浩,你报讯有功,我有重赏,你这就下去吧,明天再来听我吩咐。”他说着,慢慢回头,走回座位去。王嘉遇乘他转身,偷偷抬眼一看,只见那世子穿着蜀锦长袍,身形微胖,这背影也有些熟悉,待他回过头来,王嘉遇忙低下了头,世子缓缓坐了下来,拿起案上一本书,看了起来。

洪成浩见王嘉遇神情有异,忙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二人又磕了个头,退了出来。王嘉遇微有不祥之感。

王嘉遇满腹心事,见此计不成,于是决定今晚独自潜入詹王宫行刺。他想此举不论成败,次日城中必定封闭,捉拿刺客,于是要众人先行出城,约定明日午间在城南二十里处一座破庙中相会。众人自知武功与他相差太远,多一人非但帮不了忙,反而成为累赘,单是他一人,脱身便容易得多,俱各遵命,叮咛他务须小心。

孟逸然出门时向王嘉遇凝望片刻,低声道:“嘉遇哥哥,此行如同龙潭虎穴,能行刺成功当然最好,要是刺不到也就罢了,你自己可千万要保重。你知道的,在我心里,一百个詹王也及不上你一根头发,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若是从此再也见不到你……我……我……”说到这里,眼圈儿登时红了。王嘉遇大为感动,握紧了她的手,道:“你放心。”

王嘉遇等到初更时分,携了墨玉笔与金棋子,来到宫墙之外。眼见宫外守卫严密,悄步绕到一株大树后躲起,待卫士巡过,轻轻跃入宫墙。眼见殿阁处处,却不知詹王居于何处,一时大费踌躇,心想只有抓到一名卫士或是宫女来逼问一番。

他放轻脚步,走了小半个时辰,不见丝毫端倪,心想:“这件事艰难万分,詹王府比当日中夜探临峡王府可艰难多了!务须沉住了气,今晚不成,明晚再来,纵然须花一两个月时光,那也不妨。”

这么一想,走得更加慢了,绕过一条回廊,忽见花丛中灯光闪动,忙缩身在假山之后,过不多时,只见四名宫女提了宫灯,引着三名官员过来。王嘉遇眼见人多,若是抢出擒拿,势必惊动,只要一声张,詹王有所准备,便行刺不成了,当下蹑足在后跟随,只见那七人走向一座大殿,进殿去了。见殿外匾额写着“风华殿”三字。

王嘉遇绕到殿后,伏身在地,只见殿周四五十名卫士执刀守御,心中一喜:“此处守卫如此森严,莫非詹王便在殿中?”

在地下慢慢爬近,拾起一块石子,投入花丛。四名卫士闻声过去查看。王嘉遇展开轻功,已抢到墙边,使出“壁虎游墙功”沿墙而上,顷刻间到了殿顶,伏在屋脊之上,倾听四下无声,自己踪迹未被发见,于是轻轻推开殿顶的几块琉璃瓦,从缝隙中凝目往下瞧去。只见满殿灯烛辉煌,那有四名大官正跪在地下,其中三名正是刚才宫女引着的,另一人看背影正是世子鞠旻裕,他们行的是三跪九叩大礼,王嘉遇大喜:“果然是在参见詹王。”

只听得最前面的一名络腮胡子的中年大官说道:“臣梅鹏程见驾。”其中一名满脸麻皮的大官说道:“臣朱亚隆见驾。”最后一名面容尖削的官员道:“臣冯笠见驾。”

王嘉遇缓缓移身向南,从缝隙中向北瞧去,只见龙椅上坐着一人,双目炯炯有神,约莫四十来岁年纪,那便是当年处死自己父亲的詹王鞠陆了。王嘉遇寻思:“我从这里发射金棋子,应该可以取他性命,只是隔得远了,并无十分把握,倘若侍卫中有高手,别要给挡格开去,还是跳下去就近行刺稳当。”

只听詹王道:“世子,近些时日皖南战事如何?今日接到报告,说是满蒙元帅阿吉拉在六安、安庆一带中了埋伏,打了个大败仗,难道苗家华的军队居然这么能打?你们可知道六安、安庆一带的指挥官是谁?”王嘉遇心想:“原来他们在说我们打的那场胜仗,我倒要听听。”

世子鞠旻裕应了一声,抬起头来,王嘉遇这时才看清他的脸,险些惊得叫出声来,原来竟是那日跟着富安的茂竹帮少年“富贵”!王嘉遇猛然想到:“那日听屏儿称呼他‘哥哥’,难道屏儿竟是詹王的公主?”

只听世子道:“父王,儿臣已详细查过,带军的总兵叫胡吉勇,武艺很是不错。”詹王“哦”了一声,对那三位大官道:“你们去仔细查明白,看能不能设法要他来投降本王,瞧瞧他是贪财呢?还是好色。倘若他倔强不服,就想办法派刺客刺杀他。但首先尽量想办法让这人为我大詹所用。此人能打败满蒙名将阿吉拉,是个人才,咱们决不能轻易放过了。”三位大官都道:“王爷圣明英断,那胡吉勇若肯归降,是他的福气。”

詹王叹了口气,说道:“三位爱卿都不是外人,咱们当年中了反间计,误杀了子瑜贤弟,本王事后想来,常觉可惜……”王嘉遇听他提到父亲,耳中登时嗡的一声,心道:“反间计!果然是大宗用的反间计!”只听得詹王、世子和那三名大官都在叹气。

王嘉遇心情十分激动,他们接下来说的什么也没听进去。过了半晌,才定了定神,只听那朱亚隆道:“现在各路诸侯都在争夺一线之机,大宗的地位早已摇摇欲坠,总得让他们在洛阳继续打下去,各方精疲力尽,我大詹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了,到那时王爷一举而得中原。”詹王笑道:“好一招‘卞庄刺虎’之计!洛阳大会战后,收复两京,然后继续北上,当可还于旧都。”

王嘉遇暗暗心惊:“这詹王爷当真厉害!鲁王爷、临峡王跟他比起来可真是天差地远了。我非杀他不可,此人不除,只怕……只怕将来天下的主人……只怕……”隐隐觉得不妙。

王嘉遇呆了一阵,又听到詹王和众人商议日后取得天下之后,如何治理,此时如何先为之备,倒似天下已经是掌中之物一般。王嘉遇轻轻又揭开了两片琉璃瓦,看准了殿中的落脚之处,又听詹王道:“当今天下之所以流寇四起、军阀混战,说来说去,也就一个道理,那就是老百姓没饭吃,自从共末之后,这几十年来,老百姓可算吃尽了苦头了。咱们得了天下之后,可不能像大宗苗家鑫这样苛捐杂税,第一件大事,就是要让天下老百姓吃饱饭……”王嘉遇心下一凛:“这话说的很对!”

詹王又道:“要老百姓吃饱饭,你们有什么好办法?老梅,你先说说看。”他称呼朱亚隆为“朱先生”,对梅鹏程似乎不太客气,都是称呼他“老梅”。

梅鹏程道:“王爷未得江山,先就念念不忘于百姓民生,这番心得,必得上天眷顾,以臣愚见,要天下百姓都有饭吃,大宗便是前车之鉴,第一需要轻徭薄赋,决不能向大宗那样,不断加饷搜刮。”詹王点点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说的极是。咱们统一天下之后,需要定下规矩,只要库中有余,就得不加赋税。老冯,你有什么好主意?”

那冯笠是苏州人氏,本为街道办事处看门之人,平素喜欢读书,以狂妄自大闻名,其人出身虽贱,口才却是极好,而且才思敏捷,善于纵横之术。当下奏道:“王爷,天下一统后,需要对各藩国百姓一视同仁,千万不可厚此薄彼,湖广百姓亦不可厚待,其他地方百姓亦不可薄待,若是像大宗一般,将天下强行分为三等藩国,乃取乱之道也。”詹王道:“大宗兵马、权谋当世无双,可是他的江山却坐不稳,老冯,你说的很多。”

王嘉遇听了这些话,只觉句句入耳动心,浑然忘了此行是要来刺杀此人,内心隐隐似乎盼望能多听一会儿。

这时,两名宫女上来,换去御座前桌上的宫灯,烛光一明一暗之际,王嘉遇心想:“再不动手,更待何时?”左掌提起,猛力击落,咔嚓一声响,风华殿顶的两根椽子登时断了,他跟着瓦片泥尘,跃下殿来,右足踏上龙案,墨玉笔就向詹王胸口刺去。

詹王两侧四名侍卫抢上,来不及拔刀,已同时挡在詹王身前,嗤嗤两声响,其中两名侍卫已经中了墨玉笔而死。詹王久经沙场,身手甚是敏捷,从龙椅上急跃而起,退开两步,这时又有十多名侍卫抢上拦住王嘉遇,梅鹏程和冯笠先扑向王嘉遇身后,各伸双手抱住他,王嘉遇左脚反踢,砰砰两声,将他二人踢得直掼出去,便这么一缓,世子、朱亚隆已经掩护着詹王退开两步。

王嘉遇大急,心想今天要是给他逃了去,以后再要行刺,可就更加不容易了。当下连发两枚金棋子,却都给侍卫用盾牌挡开了。王嘉遇墨玉笔连刺,更不理会众侍卫,急忙向詹王冲去。眼见和他距离不过丈许,世子也看清了他的脸,叫道:“王公子,原来是你!”

王嘉遇更不停手,往前冲去,蓦地里帷幕后抢出八名武士,都是空着手,同时扑到。王嘉遇右足一弹,一声响,踢飞了其中一名,跟着左足鸳鸯连环,一名武士此时正自左侧扑来,王嘉遇左脚提中他的胸口,他双手一伸,牢牢抱住了王嘉遇的小腿,这名武士口中鲜血狂喷,双手却死死抓住不放。

这八名武士是詹王训练的亲随,善于摔跤擒拿,此刻正在殿旁伺候,一听到有刺客,纷纷抢上来护驾。

王嘉遇左足力甩,却甩不脱这名武士,墨玉笔跟着挥出,削去了他半边脑袋,但那武士双手兀自紧紧抓住了王嘉遇的小腿。忽听得身后一人喝道:“谁这么大胆,敢来行刺王爷?”

王嘉遇全不理会,也不回头,跨步上前去追詹王,只跨出一步,头顶风声飒然,一件兵刃袭到,劲风掠颈,有如利刃。王嘉遇吃了一惊,知道这人武功高强之极,不敢去招架,危急中滚倒在地,一个筋斗翻出,舞动护顶,这才躲开。

烛光照映下,只见眼前站着一个中年道人,眉清目秀,脸如冠玉,右手执着一柄拂尘,冷笑道:“大胆刺客,还不抛下兵器受缚?”

王嘉遇眼光只向他一瞥,又转去瞧詹王,只见已有数十名侍卫挡在他身前。王嘉遇斗然跃起,急向詹王扑去,身在半空,蓦见那道士也跃起身子,拂尘迎面拂来。

王嘉遇手里墨玉笔连刺两下,快速无伦。那道士侧头避了一剑,拂尘挡开一剑,跟着千百根拂尘丝急速挥来。王嘉遇伸左手去抓拂尘,右手剑刺他咽喉。刷的一声响,尘尾打中了他左手,手背上登时鲜血淋漓,原来他拂尘之丝系以金丝银丝所制,虽然柔软,运上了内劲,却是一件致命的厉害兵刃。

就在这时,墨玉笔的笔尖也已锁住那道人肩头。

两人在空中交手三招,各受轻伤,落下地来时已交叉易位,心下均是惊疑不定:“这人是谁?武功恁地了得,实是我生平所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