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番外二:辗转(1/2)

我这一生,是被人遗弃的一生。

娘亲是官家小姐,父亲是穷酸书生。

因缘邂逅,露水情缘。

父亲失去音信,不知所踪。娘亲偷偷生下我,仅留给我一床襁褓便回家继续做她的贵户小姐。

我在荒废的寺庙中啼哭,哭来了正为生意不好,三餐不继而犯愁的人贩子。

人贩子是这世上第一个把我当作宝贝的人。

他只当天上掉馅饼了,稍稍打听了一些我的身世,心安理得地将我卖到乡下,一户求子心切,以耕种为生的农民家里。

那对夫妇待我还算不错,虽不是亲生所出,毕竟是个儿子,还生得粉粉嫩嫩、玉雪可爱。

但我这一生注定是个悲剧。

懵懂无知地长到五六岁,独自在溪边捡石子时,又被人贩子掳了去。

掳走我的是个倒霉蛋,途经沐岚山时遇上山崩,死于非命。

我侥幸逃过一劫,被小倌馆的馆主月容捡走。月容便是那晚把我带到江妤面前的人,也是一再改变我命运之人。

月容将我养在小倌馆里,我慢慢了解了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之后,也曾尝试着求他,放我离开,救命之恩我定会报答。

他笑盈盈地看着我,“孩子,离开这里,你又能去哪儿呢?你不告诉我家住哪里,父母是什么人,万一一去不复返了,我如何才能找到你呢?”

亲生父母,无从提及,我只能报上养育我的农村夫妇之姓名,说出我生活了五六年的那个村庄。

月容掩嘴轻笑,“若你说的是实话,还是断了回家的念想罢。那儿闹了饥荒,全村人都死绝了,你去了也找不到爹娘。”缝着花边的宽大衣袖拂过我的脸,“安心留在这里,只当这儿是你家罢。”

那时年岁尚幼的我信以为真,只哭了一晚,便再没动过离开的心思。□□年后我得知了真相,也不过在夜里陪客时失手打翻了几坛酒罢了。

比起旁人十一二岁便立牌接客,我满了十四岁才第一次服侍客人,已算作是幸运的了。

但那次我并未准备好,本该服侍那位客人的柔缨身子不适,脸上抹了几层□□也盖不住病色。

那位客人姓刘,是城里做香料生意的老板,身上的花香果香木香参杂在一起,比小倌身上的香气还重。

月容让我去扶柔缨出来,我便去了。后来才明白他那时说的“扶”,实则是“换”。

刘老板一向喜欢清秀文弱些的,我这种最是合他意。

那晚他喝了不少酒,柔缨勾起了火却不能承受,我一进屋,他便像饿狼看见了生肉,箭步过来吻住我的唇,两手迫不及待地撕扯着我身上衣物。

柔缨极自觉地走出房间,关上房门,看也没看我一眼。

我向他求救的目光,他不可能一点也没感受到。或许,月容早已向他吩咐过什么,只是我不知道,后来也一直没问。

刘老板很快把我推到床上,借着酒劲肆意撩拨。我的衣服已被剥得七七八八,我却犹在挣扎,用尽全力推搡,却未能推动他半分。

我想到了自杀,可当时的情形让我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我最害怕的事情始终还是发生了。

眼尾流下几滴泪,也不知是痛的,还是觉得委屈。

事后月容告诉刘老板,那是我的第一夜。刘老板惊讶之余,给足了赏钱,一应落入月容的口袋。

月容给我准备了皂角和热水,亲自服侍我沐浴。他取来一条崭新的细绢,一遍一遍地替我擦身子。

大约是被热气熏着了,我眼里泛出泪花,便自行抹了把脸。

将近洗了一个时辰,而后,他还帮我上了点药。

月容待我算好还是不好,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琴、棋、书、画,样样都是他教我的。他常夸我聪明,学什么都一点即通。

小倌馆所有人里,他只允许我进出他的房间。他的房间里有笔墨纸砚、文学典籍,我可以随意动用翻阅。

笔尖的毛开叉了,墨条宣纸用完了,或是砚台粗糙不好用了,我不吭声,他自会买来新的。

他房里的书我已反复看过几遍,他问我爱看哪些方面的,我答神话传说读来甚有趣味,诗词歌赋也颇有韵味,但纪传史书最是好看。

第二天我再去他房中,便看到书架上多了几本神话传说,几本诗词歌赋,十余部纪传史书。且此后每隔一段时间,书架上便有新书替换旧书,新书变作旧书再被替换掉。

于吃穿用度上,我没什么讲究,但他总要留好的给我。明知再美味的佳肴摆在我面前,我也只会寥寥动几筷子,吃到七八分饱便离席,他仍日复一日地为我准备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若时间的节点放到十四岁前,他自然算是善待于我。

可他命我换出柔缨,即是毁了我的一生。

再无尊严,再无廉耻之心,再无人生的意义。

我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思考着寻死的快速有效之法。

月容在我耳边道,“还记得你说会报答我么?我养了你八年,你便还我八年。八年一过,我便放了你。到时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我绝不拦着。”

我看向他,他还是那副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样子。可我已有求死之心,什么恩情什么报答,我理都不想理。

月容替我掖好被角,柔声道,“我的房间不会有旁人进来,中午、晚上我会给你送饭,你好好休息,也好好想想。”

他让我好好想想,是要让我想什么?我一闭上眼,脑海中全都是昨夜不堪的画面。我索性一直睁着眼,以往我来过这个房间无数次,却不曾在这张床上躺过。

薄薄的蚕丝被盖在身上,又轻柔又温暖。罗帐上绣着色彩斑斓的海棠花,穿插着金银丝线和珠翠,异常华美绮丽。

我便盯着海棠花看了一整天。

入夜后,月容将晚饭端到桌上,坐在床边瞧了瞧我。

他伸手抚摸我的双眼,“不吃东西倒也罢了,不休息怎么能行?你打算睁眼睁到几时?”

我双眼颤了颤,仍然觉得无话可说。

月容凝视我片刻,起身点了一炉香,再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香气袅袅,闻之舒适安神。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香,只记得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醒来又是一日清晨,我撑着床沿起身,身上的痛楚不适似乎缓解许多。

安稳地睡了整夜,养足了精神,我便在房间走动走动。

文房四宝,古书典籍,那些几乎等于是为我准备的东西,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月容与我没有半分干系,却妥帖地照顾了我八年。这样长的时间里,他不仅没让我干过粗活累活,还不曾对我说过一句重话。

虽然他要我以最耻辱卑贱的方式还他恩情,但我的确欠他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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