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都梦断理归棹.4(1/2)

年轻人机警地快速扫了一眼想要来避雨的人,然后才让开了路,但目光一直在他们身上逡巡。

亭子不大,当中石桌前已经坐了两个人,竟然在下棋。面向自己的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背向而坐的看身形是个年轻男人。

南舟腹诽,真是有雅兴,自己占了地方,叫旁人没处躲雨。她在学校里颇受了些新思潮的蛊惑,对于这些权贵打从心里不认可。那几个路人看亭子里的人衣衫华贵,几个随从又是人高马大面色严峻,都怕惹事,便小心翼翼地远远站着。

南舟的裙子沾了水,沉沉地坠着,还贴着腿,说不出的难受。她弯腰撩了裙子拧水,拧了一会儿,似乎感到了有人的目光看过来,这才留心裙子撩得有点高。她忙放下裙子,整理平整。一抬眼瞧见了目光的主人,是裴仲桁。

月余未见,还是过分白皙的清瘦面庞。文质彬彬的长相,亭外风雨衬得人更是眉秀骨冷。四目相对,裴仲桁微微冲她点了点头,南舟垂下目光把头偏到别处。

只是他的目光转开的有些艰难。刚才她半湿的衣衫裹着身体,本就曲线玲珑;一弯腰,胸前鼓涨如坠;撩起的裙子下,露出一截嫩藕般的小腿——小姑娘长成了一个诱人采撷的蜜桃。

他对女人向来兴趣缺缺,唯一惦念的也就是那年从马车里笑着叫他小乞丐的那一个,可惜是仇人的女儿。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健康,心理竟然也近乎病态了。在他从少年到青年的过程里,偷偷在南家附近窥探过不知多少回。先是想确认自己认错了,那个不是仇人的女儿;后来说服自己是在等着她长大再来报仇,毕竟对付个小孩子,不是他能做出的事。到现在,他仿佛是把自己绕进去了,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样。

他同裴益是不同的,裴益是见色起意,无论谁都一样。他是不同的。那一句“小乞丐”,同时给予了他人世的温情与羞辱。书读得多了,越发觉得这种隐秘的情绪带着一点哲学的深度,所以可以在独处时堂而皇之的拿出来思辨。他才就是农夫怀里的蛇,惦念人家怀里的热,最后难免依着本性咬上一口。——果然病得不轻。

裴仲桁强忍住给她盖上衣服的冲动的。嗓子又干又痒,咳了几声。他这么一个走神的功夫,对面的老人吃掉了他的皇后。

那两个面似判官的随从,目光不停地从躲雨的人身上溜过来溜过去。几个路人被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见雨稍微小了些便陆续离开了。

同裴仲桁对弈的男人国字脸,头发花白,剃得很短。面上带着一丝病容,容色却刚毅硬朗。坐得板正,不见颓姿,此时眉头紧锁盯着棋盘。是在下西洋棋。裴仲桁是白子,老人家是黑子。

南舟瞥了一眼,白棋同黑棋一样,都只剩一王一主教一士兵。双方到此时胶着不下,一着不慎就是满盘皆数。只是裴仲桁的神情始终淡淡的,南舟在心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扑克脸”。

老人家看着就可亲近多了,那一脸愁容叫人忍不住想开口给他指条明路,因此南舟不停地往棋盘上瞟。躲雨的人都走了个干净,除了她。

老人家的手刚碰到了士兵,南舟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老人家蹙着眉头挑眼扫了她一眼。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道理南舟还是懂的,因此脸有点发烫。故意猛着咳嗽了一阵,但装得实在不像。

但她的意思老人家却接收到了。他放下了士兵,再一看棋盘,猜想到了白王诱敌的意图,不禁一身冷汗,心里暗道好险好险。但下一步该如何走?老人家又偷瞄了南舟一眼,果然她冲他使了个眼色。老人家的手挪到了主教身上,她没有再咳嗽,却是手翘兰花把腮边的头发别到了耳后。老人家再一看棋盘,悟出了她的意思,果然是一步好棋!这一步盘活了局面,不过几步便吃了白王。

裴仲桁早知道这两人打着眉目官司,只是佯做不知,一直垂目思索。输了棋也不见什么情绪,冲老人家一拱手,“老爷子棋艺高明,裴某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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