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孤舟欲上更迟迟.2(1/2)

“我没听完,就听僧人们念完《楞严咒》和《大悲咒》就回来了。我刚才碰到花姨娘了,你知道吗,她还问我爹爹好不好。”

南舟睁开眼睛,“真的?”

南漪点点头,“我以为她会恨不得爹去死呢,谁知道还会问他。”

姐妹俩起来吃了早饭,添了香火钱。南漪先还愿又许愿,裴益厚着脸皮围着她姐妹俩转了一上午。南舟烦透他了,“你再这么没皮没脸,我就告诉你二哥了!”

裴益满不在乎道:“那你也告得着才行,我哥昨晚就下山了。”

不想同这人纠缠,南漪立刻雇了轿子抬着南舟下了山,到了山下再坐车回城。南漪担心南舟的伤势,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叫了洋车准备先去医院看看。那拉车的是个话极多的,自说自话地说起今日的新鲜事,又说昨天夜里东望码头有艘船着了火,根本救不下来,差不多都烧干净了。

南舟不知道怎么心里就是一跳,她叫拉车的先不要去医院了,直接拉到码头。

码头一如既往地繁忙着,只是这其中多了不少巡警。

南漪扶着南舟往码头走,南舟远远看过去,没看到自己的船,脚步就有些急。待到了栈桥之上,一艘一艘找过去,就是没有自己的船。可裴仲桁明明说昨天船就进港了。她扶着南漪匆匆往巡警聚集处挤过去,却看到裴仲桁正在同一个警官模样的人说着什么。

南舟疾步过去,急问:“是什么船被烧了?”

裴仲桁转过身看见她,为着昨夜的梦莫名心虚了一下,神色就有些不自在。南舟又走近些,海面上飘着一些船体的残骸,她再熟悉不过。那船是她亲自挑的,船体、骨架她能记得精确到厘米,除锈涂装都是她亲手过问的。

“是我的船?”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海面喃喃道。已经不是问句了,她心里早有了答案。

“南小姐,事情还在调查。”警官刚才从裴仲桁那里问了些资料,是以猜到她是船主。

可南舟却转过脸,死死盯着裴仲桁,“你的货呢?也全被烧了?”

她问这个,他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她在怀疑他。也是,他在她心中不过就是个坏人。

“我的货已经卸下去了,火是后半夜起的。”

“后半夜?不就是裴二爷下山以后吗?”她冷笑道。

他不是个喜欢同人争辩的人,但还是想同她解释一下,“九姑娘……”话还没说话,南舟扬起手一巴掌打过去,“裴仲桁!你这个卑鄙小人!”

万林看了正要拔枪,被裴仲桁抬手制止了。那日在西林街被刀砍在胳膊上,都没有这一巴掌疼。原来身体的疼,疼的有限,心里的疼才是剥皮抽骨。

他忽然低头微微笑了一下,笑命运无解,笑自己的那一点痴心妄念,原不过就是一场笑话。再抬起头,下颌收紧了,眼底一片冷然,“我同九姑娘说过的吧,裴某本就不是君子。”

南舟的拳头攥紧了,风把她头发吹得散乱,“裴仲桁,我记下了!”

他胸口疼得厉害,像有人抽走了一根肋骨。

南舟转身就走,也不顾腰伤、脚伤,越走越快,竟是跑了起来。南漪在后面追她,“姐姐你不要这样,你身上还有伤……等等我,姐姐!”最后发出一声尖叫。

裴仲桁闻声猛地转过身,南舟已经倒在了栈桥上。他疾步冲过去,南舟已经晕了过去。南漪哭出声来,“姐姐,你不要吓唬我,姐姐……”

裴仲桁打横一抱,把南舟抱起来,急声叫万林:“开车过来,快去医院!”

南舟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很安静,她动了动手,感觉有些异样。打开掌心,里面躺着一只小船。还是二十英镑折成的小船,船心还有一片风帆。

人醒了,事情也全都想起来。她鼻子酸酸的,默默流了眼泪。神仙教母,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呢?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要看着我这样狼狈?

门轻轻推开了,见到来人,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嚎啕大哭起来。江誉白把忙把水果篮放下,三两步走到她床边,“瞧瞧,姑娘一见我就哭,我这得是多混账啊?”

南舟哭得停不下来,“我的船没了,我的船没了……”像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

他心里也一揪一揪的疼,商海云诡波谲,暗礁丛生,荆棘满途——他也许不该鼓动她,应该把她护在身后,替她遮风挡雨。

“嗳,船没了咱们再买一条就是了。而且,那船是投了保的吧?”

南舟摇头,“你不明白。”不是说船没了再买一条这样简单的事情,而是她感到了一种无力。乱世如斯,只要有人心存恶念,你根本防不胜防。“人怎么可以坏成这样!”她断断续续地说。

江誉白给她倒了杯热水,她腮上眼泪一串又一串没个断。他伸手替她抹了去,“你先冷静冷静,事情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呢?裴仲桁这个人,我虽然同他没什么交集,到底还是有些耳闻。

再者,从你从前所说的看,这个人虽然未必是个君子,倒也应该不屑于做这样不上台面的事情。你想,他若真想害你,就不该卸货。或者干脆卸了货,却赖着说没卸,到时候你不仅没了船,还得陪违约金和他的货款,你不是更没办法翻身?”

所以这个放火烧船的人是忌惮裴仲桁的,这把火很明显就是对着南舟的。他想到这,心里一沉。

南舟喝了热水听了他的话,情绪总算稳定了些。江誉白拿开茶杯,“你妹妹明天还有课,我叫她先回去了。医生说你是情绪激动晕倒了,没什么大碍。你腰上、脚上都有伤,要好好休息。饿了没有?”

南舟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是下午了,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饿的不行了。她点点头。

江誉白笑着拿枕头给她垫了一个舒服的高度,扶着她靠着。

“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你妹妹给我打了电话。”

南舟的脸上透了红意,南漪的意思也太明显了。

江誉白从提篮里拿了保温桶出来,倒了碗粥,不以为意地笑道:“你同我可不要客气。”

粥的热气升腾出来,飘出诱人的香味。“是什么?”

“桂圆粥。新鲜龙眼下市了,我家厨娘说姑娘家喝桂圆粥最好,养血安神,最适合你这样劳伤心脾、思虑过度的。她这粥的熬法同别人不一样,红枣泡好了以后剥皮去核,又用细网子过滤了一下。桂圆也是剁碎了的,厨娘说这样好消化。你多喝一点,身体就好得快。”

“你家厨娘真好。以后你不请她了,一定第一个通知我。”

他但笑不语,端起碗正打算喂她。

“我自己来……”她脸上的红晕一直没褪下去。她脚伤了,手却是好的。任何一正常的成年人,都能觉察这种“不客气”法不大对。

他躲开她伸出来的手,“快把你的手放下去,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他们都是没有母亲的人,太知道人这时候最想要的,不过就是母亲的柔声呵护。他给不了她母亲,呵护还是给得了的。

“船的事你也不要发愁了,你投过保,等保险公司的调查员调查完了以后,理赔就能下来。虽然那些人办事效率不算高,多催催也就催下来了。那时候你身体差不多也养好了,咱们再去买一条更好的。也叫江南号,好不好?”他边喂她吃东西,边开解她。

她被动地一口接一口吃着。睫毛上还沾着泪花,情绪却已经比先前好多了。她乖巧地点头,冲他露了一个感激的笑。他也笑,在她发顶摸了摸,“真乖。”

她傻傻盯着他,他眼睛里全是温柔的笑意。他总对着她笑,似乎每一个笑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都印在她脑海里。

“看什么呢?”他在她眼前晃晃手。

“江誉白……”她忽然喊了他的名字,“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啊?”要是他对每个人都一样好,那她也不再这样昏头涨脑胡思乱想了;要是他只对她一个人好——她心里又有点慌,那她要怎么办?

他愣了下,随即又笑了,“你说呢?”

倘若放在从前,大约为讨女孩子欢心也就顺势说一句“我只对你一个人好。”但现在反而什么都不能说。越是打算认真的,越是谨慎。他能给她什么,他同她在一起又会给她带来什么,他必须有万全的考虑和对策。

南舟眨了眨眼睛,摇摇头,说不出来。

“傻瓜……你再想想?”

但这个问题没容她想下去,门被人敲开了。陆尉文带着护士进来查房,江誉白站起了身又安慰了两句,说先去办点事回头再来看她,然后离开了医院。

出了病房,江誉白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冷下去。车停在了茂丰路上的一间小洋楼前。听差的认得江誉白,恭敬道:“四少。”

“程燕琳呢?”

听差的一怔,往常见他总是面带几分笑意,没想到他语气这样冷,还直呼程燕琳的名字。

“燕小姐在书房,正有客人。”江誉白点了下头,错身直奔了程燕琳的书房,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里面人的谈话声戛然而止,看来人面色不善,又是直闯进来,寻思着怕是一段男女官司。他们互看了一眼,转而恭敬地对程燕琳道:“程小姐,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有什么进展,我们再电话通知您。”

程燕琳像没看到江誉白一样,笑着道:“那,那件事就拜托两位了。”然后微笑着目送那两个人出去。等到门关上了,她才从书桌上的烟盒子里抽了一根烟出来,自顾自地点着了。“稀客哪,多少年了,四少头一回登我的门。”然后她噗嗤一笑。

“你知道我找你干什么来了。”

程燕琳走近了几步,往他脸上吐了口白烟,笑着问他:“是不是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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