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海月空惊人两处.2(1/2)

“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可以不同我商量就做决定?南舟,你知道那镯子是什么意义?你把镯子退回去,是下定决心不同我在一起了?”

南舟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急躁。她抿了抿唇,“小白,齐大非偶,我不想……”

“你不想,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我知道太太是什么样的人,我猜得出她能说什么样的话,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我们在一起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吗?”

南舟心头涩涩的,“两个人在一起,不是非要结婚……”

江誉白脸色一变,屈膝下来握住她的肩膀和她平视,“你什么意思?”

南舟抬起眸子,阳光落进去,却像是孤月的光,那么凉。“我想过了,现在不婚主义的人那么多,不结婚也没什么。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我不会嫁给江四少。”

她的深情和决绝让他觉得心头像被人打了一拳,闷得他难以喘息。他惊疑地盯着她的面孔,“那孩子呢?”

南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又追问一遍,“孩子怎么办?你同我没名没分的在一起,我们的孩子算什么?!”

孩子?南舟根本没想过那么远。

看到她脸上的茫然,江誉白苦笑一下,“南舟,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我们的将来?”

南舟慌得摇头,“我想过的!想过永远和你在一起。”

“怎么永远在一起?如果我们不结婚,过不了几年,父亲和嫡母就会逼着我娶别人,到时候我们的孩子怎么办?我绝对不允许我的孩子再像我一样,是个私生子。”

南舟说不出话来。他们之间永远有个难解的难题。自从那日程氏说出姐妹俩只有一个可以进江家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出选择了:她把这个机会留给了南漪。虽然她并不知道南漪是不是真心愿意去做妾,是不是会真的快乐。但她只有把这个机会让给她,南漪才有选择是走还是留。漪儿已经太苦了,哪怕有一丁点能让她幸福的机会,她都会留给她。

但她注定要辜负江誉白。

南舟扑在他怀里,只能紧紧地抱住他,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再等一等,好不好?等到南漪的事情过去,等到我足够强大,也许事情就有转机了。”

“可我不愿等。小帆船,我想要个家。”

南舟鼻子一酸,落了泪,很快把他衬衫前洇湿了。他也心软了,不知道自己这样逼她到底对不对。他捧起她的脸,最终投了降。手指抹掉她的眼泪,深深叹了口气,“别让我等太久,好不好?”

南舟用力地点头。

秋风吹得落叶翩飞,像是不情愿接受坠落的命运。升腾,降落,又腾起、又下落,最后终于是落在了泥土里,被鞋子一踩,零落成泥。

江启云回官邸的时候已经十点了,抬头看到南漪的房间里还亮着灯,洗漱后便去了她的房间。

房间里很安静,走进里间,才注意到南漪已经倚在床头睡着了。纤长的手指松松扣着一本线装医书《脉经》。他牵唇笑了笑,真是个古怪的丫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没人不爱看时尚和电影杂志或者小说的,可问她想看什么书的时候,她就要了一堆古医书。

他轻轻把书从她手下抽走,虽然很小心,但她还是醒了。她蹙了蹙眉,揉了揉眼,波光潋滟的美目看他的时候还有些茫然懵懂。看到他拿了她的书,她忙把书拿回手上合了起来,“少帅回来了。”

还是很见外的称谓,只有在缠绵情浓处她才会愿意叫他一声启云。他想,慢慢来吧,总有金石为开的一日。

他“嗯”了一声,然后掀起被子躺在她身边,把她揽进怀里。温存之后,他将她擎在身前,南漪将自己支了起来,手顺着他的肩膀落在了他的伤处,喃喃道:“还疼吗?”

他笑,把她的头放在胸前。“傻丫头,早就好了。”

南漪静了很久,他的心跳在她耳畔,重而有力,是在雷雨之夜会叫人心安的频率。但她还是轻轻开了口,“既然你的伤好了,我也没有留下来做私人看护的必要了……”

话音未落,他抚在她后背的手停了下来,翻身将她压住。此时此刻,英俊的面容有隐隐的森然怒气,“你还是想走?”

南漪也不避他的目光,眸子静如死水,没有一点波澜。“少帅要留我几日?抑或是几年?就算是买卖,也都有白纸黑字例例分明。你得给我一个日子吧。而且,我不走,留在这里算什么呢?女朋友?通房丫鬟?情妇——或者是他们说的,姘头?”娇软的声音却像带着倒刺一样,扎得他心头密密麻麻的疼。

他何尝不知道她无名无分在他身边本就是在委屈她,若要个日子,他会说一辈子。但他要用自己那点权势霸占她一辈子?从前来来往往的莺莺燕燕,都知道不过是逢场作戏露水姻缘,他得到她们的青春美丽,她们得到物质或利益,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他从不觉得亏欠谁。但她是个例外,他亏欠她的。他不过是自欺欺人地把她留在身边,以为这样就是保护她,不让她受流言蜚语的伤害。但何尝不是在害她?

南漪倦倦地笑了笑。她的笑从来没有开怀过,总是叫人比看到眼泪还心揪。“如果你不肯让我走,就请少帅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他早已经暗暗在为她打算了,等到她怀了孩子,程氏再怎么反对都没用。但他现在不想说,必得等到十足的把握方才会告诉她。而且,他到底哪里不好,还是说她心里已经有了人?这个想法让他莫名震动。

“你想要什么样的交代?”

“结婚。”她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两个字。

他眉头蹙了一下,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要结婚。不是做你的情妇,也不是做妾。我要结婚,明媒正娶,有婚书、有婚礼。少帅要是做不到,就放我走。”

她一双眼睛从来没有如此明亮过,认真到近乎偏执的神情,仿佛是赌桌上压上了全部身家,赌红了眼睛的赌徒。她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着他脸上的震惊和薄怒被他一点一点压回去,然后江启云霍然起身,拎着衣服一言不发地甩门而去。

过了很久,南漪才长长呼出一口气,也把心底里那唯一一点希冀给挤了出去。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却是越来越响,你算什么呢,不过一个玩物。

她把眼睛合上,眼角滚落一滴泪来。

南舟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船上,除了江誉白休假时两人约会,其他的时间几乎都在船上渡过。这一日从船上下来,觉得风吹得两颊冰凉,这才恍然发现震州已然入冬了。

进了学校沿着走廊走,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教室里孩子在做不同的事情。如今这间学校已经有了二十来个孩子了,南舟不上船的时候也会参与些教学。她一间一间走过去,最后在顶头那间教室前驻了足。

教室里一摸窈窕的身影穿梭在学生之间,她手捧着一本书,领着孩子们在读书,声音清亮悦耳。是沈丹妮。自从学校办起来后,她就主动过来教书,常常带相机来给孩子们照相。沈丹妮说她堂兄知道学校卖掉了以后,总是嘱咐她多写些学校的事情。她不胜其烦,索性多照些相片给他寄去。

沈丹妮余光看到了南舟,嘴里还念念有词,目光却遥遥地同她打了招呼。南舟也颔首而笑。

到了下课,沈丹妮来到后院,微笑道:“要给九姑娘贺喜了!”

南舟怔了一下,不知道喜从何来。

沈丹妮没留心她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伯父也收到请柬了,婚礼那日我们都会去的。”

“婚礼?”

“对呀,你家十一姑娘和少帅的婚礼。”沈丹妮说完又恍然大悟,“对了,九姑娘刚下船,怕是你家人还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呢。”

南舟心下怅惘,南漪到底还是进江家做了妾。她面上淡淡,只笑着应了。

沈丹妮又聊了些学校的事情,南舟听得心不在焉。这样的结果,不知道对南漪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但如果南漪真的能从此平安喜乐,那她是真的愿意送上祝福的。但她心头又是一阵失落,她再也没有嫁给江誉白的可能了。

南舟要回房的时候路过十姨太的房间,十姨太正在窗前抓紧时间绣嫁衣,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见是南舟,她忙放下针线。一打开门就紧紧握住南舟的手,眼睛里蕴了一层泪水,声音也有些颤抖,“是平妻。漪儿要嫁给少帅做平妻了!”是惊喜的泪水。

南舟真的没料到江启云能给南漪平妻的名分,却想象得出江家一定经历了一番地动天翻。她于意外之外,心里又为南漪感到欣慰。

十姨太牵着南舟进屋,擦干了眼泪絮絮叨叨说起婚礼筹备的事情,末了又很抱歉地笑了笑,“本来是要给九姑娘绣的,只是漪儿的婚期太紧,只好先把你的放一放……”

南舟笑着摇摇头,“不要管我,我这里没个准头,先紧着漪儿吧。哦,先前十姨娘和漪儿绣的那些,都先给漪儿用。”十姨太感激地一直说好。

南舟回到房间,心头却有些发空。垂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摩挲了半晌,最后还是轻轻地摘了下来。

婚礼是在东亚饭店举行的。南漪没什么朋友,南舟就是她的女傧相,而江启云的男傧相就是江誉白。他穿梭在宾客里替江启云应酬,捏着香槟,面带着笑意。他身段很高,黑色燕尾服白衬衫黑领结,将他衬托得尤其风度翩翩。若不是襟前别着的花束彩条上写着傧相,他真像个新郎。就好像她今日,一身浅红色曳地长裙,欧式盘发用珍珠发叉固定住,像是天幕里撒的星子——再梳弄一下,就可以同他一起步入婚礼堂。

然而他们引着新人并肩走过红毯,到了红毯的尽头分道扬镳;他们一同对着相机面带微笑,却是一个在最左,一个在最右。他们之间不过隔着寥寥数人,却又像是隔着山岳江海人海茫茫,不可跨越。

江誉白自始至终没有看她,南舟知道他在怨她,怨她丢开了他。

高朋满座,宾客满堂,欢声笑语后几家欢喜几家愁。南家的几个兄弟姐妹都被请来了,自然是一脸喜气洋洋,为攀上这份好亲而沾沾自喜。好在他们心中畏惧江家的权势不敢造次,倒也乖顺。虽然南家这一辈没什么本事,守着一点祖荫过活,但毕竟是富贵出身,还有些派头,所以也没给人落下什么口舌。南老爷借病没有出席,所以南家就由三姨太出面受了新人的礼。老帅和江夫人不过露个脸就离开,而少夫人梅氏索性连面都没露。

梅氏的两个儿子江绍澄、江绍澈倒都乖乖地被程燕琳带着坐了一会儿。绍澄今年已经快十岁了,同他父亲很像,是个沉稳的性子。他静静地坐在一边,冷眼看着这满堂嬉笑衣香鬓影,还有要被分走一半的父亲。弟弟不过五岁,什么都不懂,调皮的性子喜欢热闹,对南漪也不排斥,甚至抢着做花童。

新郎新娘跳完第一支舞后,宾客们才陆续纷纷入了舞池。南漪先被送回了客房休息,然后再回江家官邸。南舟没什么事做,她回到大厅里,目光一直在跟随着江誉白。有时候她快要靠近他了,还没开口叫他,他就转到其他地方去了。

南舟心里涩涩的,人生总有许多的失之交臂,但失去竟然是这样痛苦。她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可是好像是白费力气,什么都抓不住,因为他们都知道结果。

除了南舟和十姨太,江启云并不许南家的人去打扰南漪。南舟的四嫂没机会同南漪说上话,只好巴结着南舟。她拖住南舟的手,不住感叹南漪嫁得好。末了乜了眼南舟,“哎,真是太可惜了!当初见四少追求你的那个劲头,我们还以为是你要嫁进江家的,谁晓得便宜了南漪那丫头!”连着啧啧了几声,觑着她干笑,“你不知道,当时四少找到我们,那个威逼利诱,真真吓死人!”

南舟狐疑地看着她,不明所以。

四嫂作样推了她一下,“行啦,别装模作样的!当初要不是四少出面,你以为我们愿意拿东西出来填老大的窟窿吗?我听二嫂说,当时老二都被吓得差点尿裤子呢!”四嫂掩唇笑了一阵,长叹一口气,“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四少不错,但手里没权。现在也算是皆大欢喜的,南漪坐了大少奶奶,这下是有权有钱了,怎么也得帮衬帮衬娘家吧……”

后面的话南舟都听不进去了。江誉白竟然为她做了这样多的事情,她却这样辜负了他。她心里有许多的话想要同他说,可他连单独说话的机会都不再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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