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半(2/4)

教坊司来人把她们聚在一起教习,教成了如今的样子。

那种种画面哪怕再破碎,她的处境再绝望,眼中不灭的烈火与恨意也没有熄灭。

炙热至此,仿佛要焚烧到陈松意身上来。

一阵风吹过,少女才回神,轿子已经走远了。

馄饨摊上的食客也依依不舍地坐下,嘴里还在说道:“有生之年我要是能进红袖招,能一亲芳泽就好了。”

旁边的人嘘他:“你就想吧,那里跟旧都的教坊司一样,都是只有官员才能进,没看到外面把守的都是州府军吗?”

陈松意捧着碗,从眼角看了这些人一眼,又收回目光。

她低头喝了一口汤,知道今夜去红袖招该找谁了。

小轿在红袖招停下。

守在门口的两个州府军看了轿子一眼。

只见从里面伸出来一只莹莹素手拨开了帘子,然后才是身穿水红色衣裙的绝色美人出现在眼前。

她从眉眼到发丝无不精致,一举一动都犹如有着魔力,能够轻易牵动人心。

两个守在门口的士兵看到她,都忍不住喉结微动。

在她抬眼朝着他们看过来的时候,两人更觉心神一荡。

然而州府军中,没有点位阶的军官都进不了这里,更别说是接触花魁娘子。

因此颜清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朝着楼中走去。

红袖招里舞乐靡靡,来往皆是穿着州府军制服的男子,身旁都有貌美如花的姑娘作陪。

这些女子不光生得美丽,而且都气质出众。

只是她们看起来如同盛放的花朵,但在强颜欢笑之下,却都看得出灵魂麻木。

不管揽着她们的男子做得有多过分,在大庭广众之下有多放肆,她们都不会反抗。

只有在看到颜清进来、看到她的身影从她们面前经过时,她们的眼中才绽放出了微微的光芒。

就在这一片靡靡中,一个厢房中忽然传出一声怒斥:“贱人!”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一个蓝色的身影从仅以纱帘格挡的厢房里跌了出来。

她发鬓散乱,左边的脸上印着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里面的军官很快出来,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抓了起来。

红袖招里的姑娘都在看着她。

蓝衣女子的神情还不像她们这样麻木,眼中还有仇恨的火焰。

颜清认得这张脸,她是几个月前才被送进来的,一身的伤。

等伤养好了被拉出来接客,又反抗,又被打得一身伤。

她只在被抓着头发往后扯去的时候闷哼了一声,然后就忍住了,修长白皙的脖子后仰,犹如一只濒死的天鹅。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抓住她头发、捏着她下巴的男人冷笑一声,就这样把她拖了回去,半透明的纱帘后很快传来布帛撕裂的声音,随即是女子激烈的反抗跟怒骂。

所有女子都看着,颜清也看着。

在红袖招里,这些事情不时就会发生,简直就像炼狱之景。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夜还没深。

今晚夜深之后,这里会变成一座更大的炼狱,会有很多的恶鬼以女子的苦难、鲜血为乐。

颜清没有再多看,她收回目光,水红色的长裙曳地,继续往楼上走。

一楼的其他人也麻木地收回了目光,不再看纱帘后发生的一切。

回到房门外,颜清一推门,就看到这里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

那人也穿着州府军的衣服,在矮桌后喝酒。

他的相貌也算英俊,气质却很阴沉。

在看到她回来之后,他放下了酒杯,沉声问道:“你去哪里了?”

颜清听到这话差点嗤笑出声。

她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虞侯大人这一问不多余吗?我是红袖招的姑娘,除了去伺候男人,我还能去哪里?”

他盯着她,她却不看,径自去了里间,在梳妆台前坐下。

镜中映出一张美人面,颜如牡丹,露着修长的肩颈。

在她背后的肌肤上有一点花样的刺青,从略低于肩的衣袍上方探出来。

这刺青遮掩了除不掉的伤疤,将这片雪肤衬得越发诱人。

男人仿佛被她肩后的这一点刺青引诱了。

他不由得起了身走了过来,站在她的背后,两手握住了她的肩。

镜中,美人垂头梳妆,他看着镜中两个人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了几分痴迷,掌下不由得用力,让颜清梳头的动作一顿。

“我不让你接客……指挥使大人答应过我,不会再让你去侍奉那些人。他说过,等我再为他收拢几个分舵,他就会把你赏赐给我……师妹。”

听到最后那两个字,颜清的眼睫颤了一下,在她身后的人犹自沉浸地说道,“我很快就能带你出去,很快就可以,再等一年——不,半年,你就不用再待在这里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她靠过来,两只手臂环过了她,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他贴着她的脸,闭上眼睛与她耳鬓厮磨,低声道:“我会带你从这里出去,我会娶你做我的妻子,就像师父还在的时候那样……”

然而下一刻,他就感到肋间一疼,被顶得放开了双手,后退了一步。

坐在梳妆镜前的颜清放下了梳子,从镜中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嘲弄。

“你不让我接客?你会带我出去?陆天衡,你以为自己是营都虞侯、还是厢都虞侯?都不是,你不过是个将虞侯罢了,一个兵马使的走狗,谁都可以把你踩在脚下。”

男人僵住了,仿佛在一瞬间酒醒,看清了她眼中的恨意。

从那天起,她就是这样看自己,七百多个日夜,这仇恨一分一毫未改。

颜清起了身,转过身来看着他:“如果我爹还活着,一定会恨自己当初怎么瞎了眼,收了你这么个背叛漕帮、欺师灭祖、宁愿去做朝廷那些狗官的走狗的弟子!我会沦落到今天这样,不都是拜你陆天衡所赐吗?”

她猛地抬手,指着门高声道,“不要再来恶心我了,滚出去,出去!”

“颜清!”陆天衡抓住她,目光深切地看着她,“可我当初不把你送进来,你就会死,难道你要我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你才甘心吗?!”

“难道我这样活着应该高兴吗?!”

颜清一把挥开了他,因为用力过猛朝后跌去,撞到梳妆台,把那把梳子撞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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