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他拿刀了吗?(1/2)

正月初五早晨,一队人马闯进临溪村,逢人便问“丁女医”家住何处。

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肯给予正面回答。

马背上的乘者从笑容可掬到皱眉不耐再到忍不住拔刀……终于被人引着进了一座看上去不甚贫穷的宅子。

一个身形挺拔手持拐杖的白须老者迎了出来,颤颤:“不知诸位大人驾临,有失远迎……”

“少废话!”不速之客提着长刀,凶相毕露:“我问你,你们村有个女大夫,现在何处?”

老者攥着一把胡子迟迟不肯答话。旁边一个妇人忙高声叫道:“大人,这位是我们族长,我们都叫他四太爷,您有什么事只管同他老人家说就可以了!”

“我管你是四太爷还是四曾孙!”对方焦躁挥刀,刀柄上的铜环铛啷啷乱响:“你们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我要找的是女医,不是白胡子的曾孙子!”

丁传山在村里辈分大,自家长辈又死得早,所以从出生起就没给人当过曾孙子。

被人叫“四太爷”也叫了几十年了,他实实没想到在须发皆白的古稀之年忽然降了辈分,多了这么一大群太爷爷。

“你、你们,”他咬牙,强撑着最后一分威严,“你们找错地方了,本村并没有什么女医!”

马背上的乘者点点头,手中长刀一挥,咔嚓砍断了院中的一棵小树。

“没有吗?”他问,“想好了再说。”

树干断裂处切口整齐,一圈黄绿色的汁液冒出来,在断口边缘镶嵌了细细密密的一圈,煞是好看。

就像一根被从中斩断的骨头。

四太爷打了个寒颤,连呼吸都忘了。

等他醒过神来的时候,那长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不速之客正看着他,青黄的眼睛里红丝遍布,凶光毕露。

“大、大人!”四太爷腿一软,跪下了:“大人恕罪,不、不是小老儿不肯说,实在是……村中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女医……唯一一个懂点儿医术的,已于昨夜葬身在大火中了!”

怎么?!

那些居高临下的汉子俱是一愣。

为首之人脸色蓦地一沉,凶气更盛:“放屁!当你太爷爷好哄是不是?怎么太爷们才来,医女就死在火里了?你这个老白毛怎么没死在火里?”

“小老儿不敢说谎!”四太爷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扭着头,躲避着那冰凉的剑锋:“的确是刚刚烧死的!昨天夜里才着的火,众父老帮着救了一宿,可是风太大怎么也扑不灭……到天亮的时候就烧完了……”

哦,那还真是巧了。

马背上的汉子并不满意这个答案,掉转马头一扬刀:“在哪儿?带我们去看!”

四太爷忙唯唯答应。自己跑不动,就吩咐了几个孙子和曾孙在前面带路,踩着雪水结冰的硬土路咚咚咚穿过几条巷子,迎面就看见了……一片断壁残砖。

混着草木香的黑烟还在腾腾地冒着。泥土烧成的墙砖变成了黑红色,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其中闪闪烁烁。摔到地上的檩条中心通红,偶有小火苗从干裂的缝隙中冒出来,惹起一片惊呼。

这的确是一座刚刚烧尽的小院,不是随便拿一堆废墟来糊弄人,也不是听说他们来找人之后才匆匆点着的。

怎么,真是巧合?

马匹到了火堆近前就不肯再迈步,那为首之人便跳下马背,跨过还在冒烟的篱笆墙,走了进去。

随便拿刀扒拉几下,就看到了门前磨盘上一堆品相不佳的丹参、泥墙脚下一块烧坏的龟壳、院子里雪堆旁一颗烂掉的瓜蒌、以及东屋断墙下压着的烧得不成样子的药柜。

确凿无疑是个大夫的家。

仿佛还怕他们不信似的,此刻废墟旁边正有个妇人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你个小畜生怎么说死就死了?你死了我儿子怎么办?他的伤坏得厉害,今早又发烧了你知不知道……”

物证人证齐全,这下子实实是半点儿侥幸也没有了。

牵着马的一行人脸色都不好看。

为首那人提着刀站在院里似乎有些茫然,他的同伴便凑过来问:“怎么办是不是要扒——”

“扒什么扒?”为首那人怒冲冲,“都烧成这样了,扒出来也是一堆碎骨头了,要来干什么?背回你家祖坟去供着、四时八节烧香上供吗?!”

手下人不敢再说。

那为首的就提着刀怒冲冲走出去,骑上马,冷哼:“死了也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我也不知道二爷是怎么想的,竟然请她去当什么女医……不过是那个野种在外头养的野女人而已,她能顶个屁用!”

“是啊是啊,”一个手下人忙凑过来附和,“她要是能顶用就更坏事了!她是七爷的女人,又不是二爷的!真让她在太子面前得了宠、在三殿下面前立了功,那七爷可就更得意了!”

“所以这才叫天意,”另一人笑道,“连老天都不肯帮他,他还能有什么法子?”

听起来,这一趟无功而返,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为首之人收起了长刀,哈哈一笑:“老天当然不会帮那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只是可惜了,本来还想看他戴一顶绿头巾呢,如今一时半会是看不成了!”

一行人翻身上马,同时爆发出欢畅的大笑。

与那片废墟相邻的院子里,一个孩子听见笑声匆匆追出来,只看见了七八个人洋洋得意骑马离去的背影。

“娘,娘!”那孩子转身折返回去,哇地一声哭了:“我知道了了姐姐她们家为什么会着火了!我看到放火的人了!”

放火的人?怎么会有放火的人?不是失火吗?

七婶子不信,旁人也不信。

但是,如果不是放火的人,还有谁会那么巧在别人家里刚刚失火不久之后就跑来看热闹,还这般得意洋洋?

笑得那么大声,一条街的人都听到了!

咱们村里什么时候来过那么多外人?听说了没有?那些人凶得很,连四太爷都差一点被他们杀了呢!

那么凶的一群人,放火杀人一点都不奇怪吧!

就算没有人亲眼看见他们放火,但是他们那群人都有马呢!夜里放完了火骑着马跑了,天亮再骑着马跑来看看有没有烧完,很合理啊!

这个推断实在是越想越觉得无懈可击。于是不出半日全村人都知道了,那丁了了姐弟并不是死于失火,而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故意放火烧死的。

会是什么人呢?

众乡邻们猜不透。只有七婶子关起门来在家偷偷教训自己的女儿们:“看见了没有,烂好人的下场就是这样!你们都给我记住,以后不管是进城还是进山,都把心肠给我放硬一点,别看见个可怜人就给救回来了!你知道你救回来的是一个人还是一条毒蛇呢?!”

“娘,应该不会是那个陈七吧?”红梅靠在枕上,皱眉。

七婶子冷笑:“不是?除了他还有谁?除了他还有谁能派得动那么多人?还骑着马、提着刀?我告诉你,外头的人心眼坏着呢!你们当中要是有谁再到处发善心,就别怪我不认你是我的闺女!”

几个女儿被她训得噤若寒蝉,只有红梅的眉头仍旧拧得死紧。

不管怎么说,救人总不会是坏事。如今无凭无据,怎么就说那坏人是陈七公子派来的呢?也许是他的敌人……

一定是这样的啊!陈七是被人追杀来的,他的敌人必多!这一次必定是他的敌人得知了丁了了的存在,所以才会派人来烧死她,算作对她救了陈七的报复!

红梅脸色惨白,满心悲愤,却不敢说出口。

她知道即使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母亲也会说归根结底还是招惹了陈七的缘故,若当初不救陈七,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但,人命关天,如何能不救啊!

“娘,”红梅按着肩膀慢慢地坐起来,叹息:“这不是陈七公子的错,更不是了了的错。将来若有机会,咱们定是要查明真相、为他们报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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