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风声鹤唳(1/1)

陈小郎君伸着脑脖子望望四周,确定没有闲杂人等后,对冯筠招手,示意他凑近说话。

冯筠一瞧陈小郎君那个鬼祟样子,看出他这是要对自己说什么小道八卦了,赶紧伸长耳朵过去听。

陈小郎君悄声道:“死的这位女乐师不简单,我听说,她原本只是一家酒馆里的乐伎,因为美貌和才情,引起了咱们太子殿下的注意,一见钟情。殿下怜香惜玉,赠了她一块玉佩。她拿着这块玉佩,才进了长春观。”

冯筠本来打起十二分精神,以为陈小郎君要说什么独家密料,没成想吃到一块烂瓜。事情的来龙去脉没人比他更清楚,是他这始作俑者告诉赵素衣,高阳长公主在招乐师。赵素衣才会把玉佩送给那两名少女,让她们去混口皇粮。

这怎么就被编排成了三流言情桥段了?一股子古早虐文那个味儿。

冯筠“呸”了声,拿出中郎将的派头,肃声道:“陈池,这事情纯属空穴来风,你可知私下议论殿下是重罪?”

冯筠平时嬉皮笑脸惯了,就算摆出样子,陈小郎君也很难对这张不正经的脸生出敬畏。他低声说:“中郎将有所不知,这事情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闹得人尽皆知。今儿上午长公主就进了宫,闹着让陛下主持公道,还她一个清白。”

冯筠思考片刻,又问:“那名死去的女乐师叫什么名字?”

陈小郎君回答:“听说是叫采玉。”

冯筠记得采玉,她比妹妹要机灵很多,瞧着不像是会因争风吃醋而丢掉性命的人。传闻本就狗血,赵素衣还在这出烂戏里头演男二,也是倒霉。

冯筠越想越觉得蹊跷,这段时间以来,赵素衣似乎就没遇见过一件好事。

先是被免去瀚海副都护的职位,紧接着又被搞成这副病病歪歪的模样,和老父亲闹了些矛盾,然后嫌犯还是自家舅舅。

如今他人在家中,一口黑锅居然从天而降。

一环扣着一环。

冯筠不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有人在暗地里捣鬼。从王纯死亡开始...或许更早,从钜鹿郡公家的郎君请赵素衣更改户籍的时候开始。

在适当的时刻告诉赵素衣一些事情,致使他那种性格做出不适当的选择。

这好比鹬蚌相争,渔人则在暗处得利。

冯筠打了个寒颤。

若真如此,那“渔人”定不是个善茬。必须足够了解赵素衣,足够了解邪丨教和赵柳过去,才能将这黑白两子运用自如,互相吞杀。

他愈发不安,赶紧向陈小郎君说声告辞,拿好两盒糖,转身走向赵素衣的寝殿,伸手推开紧闭的殿门。

门轴转动,发出沉且长的声响。冯筠看到阳光如大片的油菜花开在地上,一片灿灿地黄。

赵素衣趴在一块小垫子上,弯腰在纸上写着什么。他身边铺满了墨迹未干的书稿。兰花的影子印在他的袖间,绰绰地动。

不远处有一只小黑狗,叼着尾巴转圈玩。

赵素衣正偷偷创作话本,听到门响,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敛起散在地上的稿子,把它们牢牢抓在手里。他转过头看向门口,那双浅黄色的眼睛迎上阳光,通透如琉璃。

这一瞬间,冯筠觉得赵素衣与这座宫殿格格不入。他更适合在外面,拥有更加广袤的天地。就像鹤鸣于旷野,那般随意而放肆地活着。

“阿宝。”

冯筠知道赵素衣不喜欢这个称呼,却还是想这样叫他。

赵素衣嫌弃地瞅了冯筠一眼,放下手里的书稿:“你急匆匆进来,找我有事?”

“有事。”冯筠在赵素衣面前蹲下来,“采玉死了,她拿着你的玉佩进了长春观。传闻说,她因为一个小郎君和长公主争风吃醋,被长公主杀害。”

赵素衣对采玉的印象很深,她虽然不如安静的妹妹讨喜,但身上那股机灵劲儿很难让人忘记。

赵素衣当初只是想给她们姐妹一个好的谋生门路,没有料到采玉会死,听到冯筠的话,心里产生一种不真切地荒诞感。

他怔忪片刻,又摇头叹息:“倒是会编。这话是谁传的?我要把枣庄笑笑生这个金字招牌让给他,请他来写话本。”

冯筠暗中观察赵素衣的脸色,小心开口:“京中还有传言,说阿宝你和采玉有私情,才会给她玉佩。”

赵素衣:“......”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活了十六年,娘胎单身。就这情况,竟还有人利用死去的少女,硬生生编出一段桃色脏水泼给他。

赵素衣微有怒色,冷着脸说:“这话谁说的?没有十年脑疾讲不出来,我定要扇他八个耳光。采玉冤枉,我也冤枉。”

“好好好,等找到这个造谣的人,别说八个,你扇他十八个都成。”冯筠安慰赵素衣,提醒道,“我只是觉得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太过巧合,阿宝,我怕有人想对你不利。”

世间的一次偶然,可以被称作巧合。但偶然的次数多了,那便成了蓄意。再加上邪丨教知晓藏红,可以确定这个内鬼图谋不小。

赵素衣怀疑了几个可能从中作鬼的人,只是不确定具体是谁。

而现在采玉被杀害,京中谣言四起。赵素衣直觉她的死因绝不是争风吃醋这么简单。若想调查,必须谨慎起见,将事情办得滴水不漏,令旁人找不出一丝错处。

赵素衣一直都明白,他不是话本里的主角,命运对他这个人不会有半分眷顾。眼下这种情况,只能自己小心应对。

赵素衣想着,一低头,看到自己写的话本草稿,忽而羡慕起故事里那个叫“赵七”的人。

“赵七”在他的江湖里,打马折花,仗剑行侠。

赵素衣瞧了几眼书稿,又移开目光,向冯筠说:“是鸡蛋是石头,总归要碰一碰。无论谁是凶手,既然杀了人,就要需要付出些代价。假如这些事情背后真躲着个幕后黑手,我这个人天生不爱吃亏,不是软柿子。他捏了我两下,我总得想办法捏回去。”

冯筠听明白赵素衣要在这浑水里掺一脚,但想着他上次出门玩了半宿,就在东宫躺了半个月。这次再张罗这事儿,劳心劳神,怕不是要提前乔迁到棺材里去。

冯筠对自己的现代头脑十分有信心,自觉可以帮赵素衣办好事情,劝道:“你这病都没好利索,就别折腾了。我好歹是个太子亲信,应该替你出面。查清楚采玉的死因。”

赵素衣看着冯筠难得认真的脸,笑了笑,解下腰间系着的鱼符,交到冯筠手里。他动作很慢,似乎将自己的信任连同未来,一并交了出去:“好呀。我会和阿爹说,京城中的流言蜚语损害了采玉和我的名声。我还病着,不方便出面,让你协助刑部调查。”

他顿了顿,继而嘱咐,“冯筠,你记好了。如果你在调查过程中遇到了什么事情,千万别逞强,一定要回来告诉我。我朋友很少,你算一个,我希望你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