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奴奴(2/2)

可阿苏弥也没有出现。

不知从哪天开始,无覆再也没有和阿苏弥单独说话的机会,之前仿佛像每每被安排机缘巧合,现在对视一眼都难上加难。纵使无覆身为佛子,整个乔摩寺都以侍奉他为存在意义,但无覆也只知道阿苏弥今日喝了药、又或者没喝药,诸如此类,琐碎无用。

无覆并非木石无感之心,他敏锐地察觉出了阿苏弥的主动回避和疏远。这往往意味着怨怼的脾气,可无覆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惹了阿苏弥生气。

而且不是那个睚眦必报的王,是当下这个纯真怯懦的少年。

这一日讲经,高台上的佛子有些心不在焉。

他讲佛法还是那么透彻,他的普度也依然延至众生,在场僧侣都不及他佛法高深,就膜拜他、认他当佛子毫无错处。

唯独在他讲经结束之后,尊者迦兰陀向他投来长久的目光。到底有人发现佛子那本该古井无波般的心的波澜,无覆捻了一颗佛珠,垂下的眼是虔心自悔。

迦兰陀想了想,开口关心道:“佛子……”

却在这时,无覆看到了站在转角的阿苏弥。

他混在散去的人潮中,明显刚才也来听无覆的经。那整个大殿怎么会没看到他?也许是躲在殿外。那为什么不进来?为什么不看他?

所以刨根究底并非都是好事。

慧极必伤,也是自寻烦恼。

人潮是快的,阿苏弥是慢的,所以他被眼光挑出来。阿苏弥自己也没放心思走路,后脚没跟上前脚,就被人潮推着往前。他只好从散场的人群中艰难地退出来,打算另寻一个地方静静地想他不知名的心事。

就退着一步,他和无覆目光重逢。

前几日朝夕见面却觉得远,如今人海相隔反倒觉得近,大概就差这一道眼神的机缘。

阿苏弥愣怔片刻,显然此时此刻没准备好,所以来不及粉饰,他只能拿最真的样子见无覆。

远远的,无覆看到阿苏弥的双眼微微睁大,也亮了一瞬,过了一会才慢慢地敛起。

隔着廊柱隔着人海,他们并没有对谈,但阿苏弥却对无覆露出了恬淡温和的笑容。

无覆知道,阿苏弥原谅他了。

哪怕无覆根本还没有解开阿苏弥怨怼的原因,但阿苏弥自己就翻篇了。

于是阿苏弥卸下重担没有过错没有责任,那个谜底从此只由无覆接管。

无覆的心忽然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涩感。

迦兰陀慧眼,看出了无覆和阿苏弥之间非比寻常的气氛,他眉一扬,刚要给二人留下单独谈话的空间,忽然人群中发生一阵骚乱。

“有人倒下来了!”

“是血——!”

德夺武僧率先上前查看情况,在场的其他僧众也迅速安抚民众。迦兰陀作为寺院的首座,迅速赶去应对。但人性趋向好奇,武僧们即便拦住人群,但人们还是围着不散。

无覆看到阿苏弥也跟了上去。

一个比丘靠近昏倒在地的男人,他听到有人喊“血”,便把男人的身体掀过来。眼尖的百姓看清情况后赫然倒吸一口冷气——本该是右耳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个血窟窿。

男人的模样就像是刚才活生生被人撕裂了耳朵,鲜血喷涌不止,没一会就血肉模糊。好多人都开始吐了,可更悚然的是,现场地上根本没有耳朵的残体。

迦兰陀一看伤口,脸色就变了,他对僧侣说:“快把人抬去止血。”

然后返身回来对无覆附耳道:“佛子,伤口非人力所为……恐有邪祟。”

而让无覆彻底正色的是,他看到了这个男人的脸——

他和阿苏弥在火海葬身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是苦苦哀求阿苏弥的臣侍。

他就长着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