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1/2)

半夜醒来后,她失眠了。

这不是个好征兆。

就像吸血鬼的生物钟是在夜里蹦迪开血腥玛丽派对一样,她感觉那些白天像影子一样追着她的、没有根据的疲劳如同融入死寂的暮色一般,在秋天的冷夜中失去了轮廓与存在。

取而代之的,她开始觉得有人在窥视自己。

明明四周都很安静,门窗也关得好好的,明明除了她外周遭没有一个活人,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悄无声息地靠近她,她却觉得好像有一双又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注视着她。

黑夜就像一条四面八方盘旋蜇伏的蛇,随时准备张开尖牙巨口吞噬她。

她将这种难以压下的不安归于自己所在的寺庙。

几年前迷路时寻到的佛堂,被遗弃在一处偏僻寂寥的山间。

由神木筑起的造物已然老旧,开阖的门在风雨中缺了半块,发霉的裂缝爬满残破的墙体和门扉,就算勉强掩住,风吹来也会嘎吱嘎吱地晃响。

鼻尖萦绕着霉味,瓦梁木板腐朽散发的气息充斥鼻腔,她看到蛛网结在角落,浮动的尘埃因她这个人类的存在而惊起。

萧瑟的秋夜,庙外的风吹得树影窸窸窣窣地响,没有僧人敲钟和信徒参拜的寺庙,其里头供奉着一尊又一尊不知由古木还是黑泥塑成的雕像,一共四十八尊,光线幽微之下,其上不一的轮廓纹理看上去深邃鲜明,栩栩如生。

但与印象中慈悲仁爱的神佛形象不同,那是一尊又一尊神情各异、姿态诡异的异形之物,细细一看,祂们可怖的犄角獠牙呈现出张牙舞爪的形态,四十八尊神像犹如此起彼伏的山脉和泥流,相互倚靠交缠,昭示着不祥,那副杂糅而成的姿态与其说是神明,倒不如说更像一群共生共死的鬼怪魔物。

常年躺在这群诡谲的神像下睡觉,她的梦中好似也有无数只怪异的眼睛在眨。

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天色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落叶干枯,踩起来脆得可怕,就像野兽嚼骨时迸裂的声音,恍惚间,她似乎听到耳边传来了神乐铃和古钟的絮语,像在诉说着什么神秘的秩闻。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她催眠自己,但诡异的氛围拉满,恐惧像潮水一般后知后觉涌来,将她尽数淹没,她顿感毛骨悚然,不禁怨起了惊醒她的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

可是屋外没有下雨的迹象。

古人都说平地起旱雷,意味着秋收要糟。

她左思右想,惆怅得睡不着觉,第二天便决定下山,去看看今年附近村落的麦田。

前往麦田时必须途经山脚下长满芦苇的平野,朝弥原以为这一趟又会是独自一人来回往返,却不想途中捡到了一条金毛的小尾巴。

赤|裸的脚心踩着枯落的枝叶,所谓的神明似乎有赤脚走路的习惯,名为须佐之男的少年神明在得到她的帮助后没有选择立即回到他所在的高天原,而是如同雏鸟追寻初见之物,安静而懵懂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落日的光芒总是带着沉闷的落寞之感。

暮色将尽,冷意卷着浅薄的雾气穿山而来,在即将走出芦苇荡前,她重新戴上市女笠,回头看了身后纤瘦而静谧的影子一眼,只见随风翻涌的浪海边缘,须佐之男柔软的金发耷拉,微卷的发梢垂在额前,细细碎碎地摩挲着底下那抹状似雷电的金纹。

不说话的时候,他显得内敛而空茫,活泼和明媚仿佛不存在于这个因贪玩而跑下人间的神明眼中,他的脸上仍残留着不久前受难时的苍白。

但是,暖调的夕阳跳跃在他的眉眼间,消融了他那份清冽,她停下脚步,他也停,隔着几步远的小家伙好像是刻意与她保持这样礼节性的距离,他站在一片芦絮纷扰的世界中,当某一刻抬起眼睛瞅她时,就像群山里一只踩着光影的幼鹿。

在花了一点时间接受了他是传说中的神明的事实后,朝弥再次出声问他为什么会独自倒在这片土地上。

须佐之男也不瞒,坦言说自己来到人间后就遇上了凶恶的妖鬼,且因神力不敌而被它们一路残虐追杀,最后狼狈将死之际才无意间逃到了这里来。

这倒是挺幸运的。

就是传说中的神明竟落得被乌鸦啄食的场面实在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吐槽才好。

朝弥垂眸,见他也跟了她半晌了,终于忍不住隔着纱绢问道:“你……须佐大人您不打算回高天原吗?”

她很有眼见力地换了个尊称,语气也变得恭谦起来,惹得他微愣。

如今世道妖鬼横行,恶神作乱,若是神力都无法对抗,那她还是不建议他继续在人间玩。

这来一趟不得落下点心理阴影?

但是须佐之男只是摇了摇头,他又选择了缄默,就此,某种黯淡的色彩掠过眼帘,他的沉默染上了几分难言的忧郁,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朝弥看在了眼里,没说什么。

她只是在心里猜测他所谓的「出来玩」怕不是离家出走。

……好吧,「神明」这么圣洁的身份和「离家出走」这样的字眼挂上钩好像有些违和。

难道高天原也会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家长里短吗?

……不,也不是没可能,就她所知道的日本神话,那些传说都很挺伦理剧的。

但她对此没有多大的好奇心,而是问他:“那您是打算跟着我去附近的村落落脚吗?”

闻言,他先是茫然,好像没想过这样的事,片刻后,他才点了点头,这让朝弥觉得须佐之男有一点天然呆,这一点倒是有点符合一般的孩子。

但是所谓的神明滤镜已经要破碎了。

她不禁叹了口气,率先提议道:“那我送您去附近的村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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