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君臣(3/3)

“皇上自然是不信的,因为皇上根本就想不到太傅为何要弑君。”

“为何?”周谡顺口一问。

谭钰怪异一笑:“皇上可还记得,太傅前头两子一女,不是早夭,就是病亡,后来年近四十,才得一女,视若珍宝。”

“与朕有何干。”

“那幺女进宫见过皇上一面,便倾心相许,壮着胆子送了亲手做的荷包给皇上,皇上可还记得?”

“不记得。”

......

谭钰调整僵硬的面部表情,又是一笑:“幺女一片赤诚,非君不嫁,然而皇上年少轻狂,过于目中无人,不接女子的荷包,竟还说出那样一句折辱女子的话。”

周谡哦一声,极尽冷漠:“朕说了什么?”

“丑人多作怪。”谭钰缓缓吐出这几个字,静看男人神色。

“然后呢?”周谡仿佛在听一个荒诞的故事。

“老来女,又是太傅唯一的孩子,从小被太傅如珠似玉呵护着长大,又哪里经得起外头的风言风语。就在外头疯传太傅之女丑如罗刹,却不自量力跑到帝王前自荐枕席,丢尽太傅颜面那晚,她吞金了。”

终于,周谡表情松动了,看着谭钰的神色里略有迟疑:“朕真的说过那样的话?”

他怎么不记得了。

“皇上高高在上,目下无尘,自然记不住这种微不足道的事。”且那女子着实脆弱,谁也想不到,她居然就轻生了,留下老迈的太傅痛不欲生。

周谡记性不差,但能让他记住的事实在不多,脑海里一一回顾,仍是想不出太傅之女的模样来,除了遗憾,更多的是愧疚。

若有机会,必到此女坟前拜一拜。

然而周谡仍有疑问要质询:“所以太傅要杀朕,你和梁实见到了,却未阻止?”

“不,等我们意识到,皇上已经落水了,我们错的地方,只是没有尽力去救驾。”

周谡听后,讥讽一笑:“好在你们没尽力,不然朕未必能活。”

“不说梁实,可我为何要救一个杀父仇人的儿子?就因为你是天子,你父也是天子,就可以草菅人命,任性胡为?”

听到这,周谡心想,罪臣之后果然重用不得,他一时起了怜悯之心,想要弥补先帝在位时含冤而死的臣工,却不想,险些把自己一条命搭上了。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周谡再看谭钰,又有些释然,然而害他背上昏君这个大黑锅,亦轻饶不得。

“不是臣有理,而是皇上,和先帝不在理。”一下子将两代帝王都否定了,谭钰也是够胆。

“你倒成好人了。”周谡摸摸剃了过后光洁得毫无手感的下颚,心里也不大得劲。

“臣不是好人,皇上也不是。”半斤八两,谁也苛责不了谁。

周谡笑了,有点意思。

“可是怎么办,你不见点血,朕心里这口恶气,消不了。”

“那么,如皇上所愿。”

谭钰也笑,拿过桌上的小刀,直往自己胸口刺了过去,白刃扎到肉里,鲜血喷涌而出。

“若死不了,算臣命大。”

门开了,戴着斗笠的男人大步跨出,候在外面的邢捕头赶紧奔进屋,见谭钰胸前满是血,大骇之下就要追出去拿人,谭钰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叫住他。

“让他走,不可追究,否则你就滚。”

邢捕头对谭钰早有不满,哪里真的要追,做做样子而已,人一喊话,脚又缩了回去。

周谡来时将一干衙差打趴,拳头硬得很,如今要走,也无人敢拦。

刘雍出门办事,恰好与周谡错开,回来瞧见自家大人虚弱躺在床上,胸口缠满了纱布,面色煞白,当即大惊。

“谁人敢伤大人,小的这就为大人报仇。”

谭钰气若游丝,面上却浮现一抹轻快的笑,哑着声道:“闲来无事,我自己扎着玩。”

周窈等了又等,没等到县衙的回音,倒是先等回了周谡。

“你去哪里了?事情办好了?”

“算是吧。”周谡捂嘴轻咳了两下,示意周窈离自己远些。

外面下了场雨,且雨势渐大,斗笠湿透了,周谡身上的衣裳紧贴,明显也湿了个彻底。

周窈看他这样,到底是心急,来不及覆面,拉开门就朝外面喊了声:“小二的,麻烦烧些热水送来,我这边要沐浴。”

婆子正巧端着热水从门口路过,目光一转,与周窈撞了个正着,随即愣在了当场。

这女子,与夫人,也,也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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