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桃李不言(2/2)

柴哲羲脑门上冷汗直冒,“我家中已有妻室,就更配不上严相您的女儿了!”

“哎,那又何妨,只要我们相府不嫌弃,婚娶与否,又有什么要紧呢?”严裴寅笑容满面,看来是认定他这个女婿了。

柴哲羲简直无比惊讶,就算他们相府不嫌弃,可也要问问他的意见呀,他可并没有打算这一生前后要娶两任妻子。

“怎么?考虑好了吗?”严裴寅步步紧逼,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柴哲羲心中焦急万分,“严相,下官已经澄清过无数次,下官家中已有婚配的妻室,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爱妻已有六个月的身孕,即将临盆为下官诞下孩儿,下官实是不能背信弃义,再另娶他人。”

“哲郎,你就不要再推脱了,男人三妻四妾没什么,更何况是像你这样正在步步高升的年轻官员,老夫想着只要你识相一点,以你的聪明才智,在这朝堂之上,绝对不会亚于四品。你也知道,四品和从五品之间可不是两级之差那么简单!”严相始终和颜悦色。

柴哲羲惊讶,但心中极为抗拒,“万万不可,下官的才学恐怕是虚传,一旦真正地与令爱成婚,恐怕会令大人失望,还请大人三思。”

严裴寅这下再也忍不住了,恼怒道,“岂有此理,你这般一再地推脱,难道是嫌我的女儿配不上你吗?别说你在这宫里只是个区区的从五品,就算你是个三品的大员,你要是得罪了我,恐怕这官位也会做不稳!听说你在考中进士之前一直苦读了十年,这官位得来不易,你可要好好地珍惜!为了那么一个女人,而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这可不是识时务的君子所为!女人丢了,还可以再娶,只要你有足够的地位!可是断了仕途,一辈子再难翻身,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柴哲羲诧异地抬头看着严裴寅,久久说不出话。

严裴寅走上前,搭上他肩,笑着道,“就算今日不是老夫给你介绍姻缘,那么明日呢,明日恐怕也会有别人!难道你打算把这朝中的人全部都给得罪光了吗?到那时,你这朝中之路恐怕是举步维艰!你还年轻,难免气盛,不知世道的凶险,老夫劝你要识时务,知道在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样的路!”

交代完这些话,他便拂袖离去了,柴哲羲回头望着他傲然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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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柴哲羲乘坐的马车慢悠悠地行驶在潮湿的街道上,心情抑郁到了极点,他该怎么办?怎么跟妻子诉说他目前所遇到的烦恼?

他幽幽叹了口气,眉头始终拧得紧紧的。

忽然马车停住了,马夫喊了一声,“公子,到家了!”

柴哲羲回过神,掀开车帘走出车门,下了车抬头看着自己的府邸,好容易在这京城里有了自己的宅邸,也算是赢得了出人头地的机会,难道还没真正地开始崭露头角,就要像流星一样划过时光了么?

天知道他有多么的不甘心,可是芷君……

想起她的笑靥如花、晳颜玉肤,以及善良柔软的心地,他便怎么样也下不了那样的决定,心中翻来覆去,始终难以抉择。

雨丝细密地交织着,将他白色的衣衫染湿了,马夫在身边道:“公子,你在想什么呢?赶紧进去吧!这雨眼看着越下越大了。”

柴哲羲回过神,“好。”

他走进府邸,穿过第一道庭院,远远地就看见自己的妻子正站在雨丝交织的房檐之下,一手扶着挺大的肚子,正在焦急地等待着,看到他后,脸上立刻展颜一笑,向他迎了上来。

柴哲羲有微微的怔忡,直到被妻子温柔地挽住手臂,“夫君,你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我还以为你在朝中出了什么事呢?幸好没有。”

柴哲羲向着她微微一笑,“你多虑了,我在朝中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官员,还能有什么事呢!”

叶芷君长叹一声,“宫廷凶险,虽然你只是从五品的秘书丞,但是莫名其妙站错了队,得罪了权贵都不知,也是会受牵连的。”

柴哲羲凝视着她,忍不住握紧她手,“外头雨大,咱们进屋再说!”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她挺大的肚子。

他心情愈发沉重,脸色便有点阴郁,松开妻子的手,自己独自一人走入房间。

望着他忧郁的背影,叶芷君神情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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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的一个午后,叶芷君坐在床榻上,脸上的笑意十分温柔,正在一点一点地缝补衣裳,柴哲羲坐在她对面的窗下,神情幽冷地瞧着她。

叶芷君微笑着说道,“虽然在朝中做的是文官,可是却这么地喜欢练剑,这已经是来京城后我为你缝补得这六件衣衫了,不是划破了衣袖,就是刺破了裤腿。”说着抬头似是抱怨地瞧他一眼,又是轻轻笑着。

柴哲羲静静注视着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酸瑟,按在茶几上的手有些微颤,道:“你……不累吗?挺着个大肚子,还要为我缝补衣裳?这些事本来由下人来做就可以!”

叶芷君莞尔一笑,“丈夫的衣裳,我想亲自缝补。”

柴哲羲诧异,静静凝视着她,默默不作声。

“你怎么了?怎么这几日看起来总是魂不守舍的?”叶芷君抬头见他神情萎靡,便笑着安慰,“难道是朝中有什么事不称心吗?跟我说一说?”

柴哲羲抬眼看她,“娘子,如若有一日,我离你而去了,你会怎么样?”

叶芷君忍不住笑了一声,“又在说什么胡话?你以前答应过我的你忘了?除非死别,绝不生离。还记得这句话是在什么时候说得吗?”

柴哲羲默默凝视着她,“当然记得,是在你我大婚之日,洞房花烛夜之时,想来我的父母已经双双离世,我们这一路走来着实不易。”

叶芷君盈盈贝齿咬断线头,“正如你所说,才正该珍惜当下的生活,爹爹娘亲供你苦读,花费了大半辈子的积蓄,眼瞧着能享福了,却双双辞世,就算是为了他们的在天之灵,我们也要过得更好才是。”

柴哲羲心中微痛,“你说得是!我们要过得更好!你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也是我爹娘看着长大,他们一直想让我们成亲,我们也如愿以偿地在一起了,那就要一直走下去,永不分离。”

叶芷君诧异地瞧着他,“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的感慨?难道是想你的父母了?如果是这样,咱们改日便下一趟江南,去为他们扫墓,也好解你思念之情。”

柴哲羲点头,“好。”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叶芷君与他对视,“对了,咱们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柴哲羲站起身,看着窗外,“如果是男孩,就叫智勇!”

“智勇……”叶芷君默默凝思,“说实话,这名字听起来可真土气。”

柴哲羲回头看着她,“这也是爹爹妈妈当初的意思,只可惜他们是没有机会抱孙子了。”

叶芷君幽幽叹息,“等孩子出生后,咱们就抱着孩儿一起下江南,为他们扫墓,也顺便让他们瞧瞧他们的小孙子。”这般说着,她下意识地抚摸自己鼓起来的肚子。

柴哲羲走到她身边坐下,忍不住抱住她柔软的身体,“再过三个月就要临盆了,这段日子你要照顾好自己,粗活重活就不要做了,都交给下人们去做。”

“好。”叶芷君满脸幸福地靠在他的怀里,“转眼看你我成婚已经三年了,我们马上就要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这时光过得可真快,眨眼之间,想必孩子就长大了吧,而你我也慢慢老去了,满头白发,相依相偎。”

憧憬着未来的情景,柴哲羲心中止不住地一阵苦涩,抱着她身子的手臂便有些发抖,他多么地希望此生不负她!

★★★

翌日,柴哲羲站在庭院里张弓搭箭,望着隔二十步之遥的红靶心,正准备射出手上的这一箭,一个下人却走进庭院。

“公子,朝中的严宰相邀请您到望江楼一叙。”下人报说。

柴哲羲眉心一拧,“不去!”立刻抬起手臂,“哆”的一声,手中的箭正中靶心。

下人皱眉,小心翼翼的,“公子,您听清了吗?是朝中的严宰相?”

“严宰相又怎么样?就说我病了!”柴哲羲此时腾起一股逆反心理。

这时叶芷君扶着肚子从屋里慢慢地走出来,声音如往常般温柔,“我在屋子里就听到你在发脾气了,语气这么不好,他只是个下人,只是来向你报说他该向你报的事,你也不必为难他。”

柴哲羲转脸看她,神情不悦,“我今日跟秘书少监请了一天的假,就是想好好地休息一下,不想再应付这些朝中来的达官贵戚!”

叶芷君已经慢慢走到他跟前,抬头看着他冷傲的神色,“既然已经决定好进朝中做官,自然是要与周边的人打好关系,更何况是像严大人这样的大人物。你过去在家苦读了十年,总不能前功尽弃了吧!你才刚到朝中做官连半年都不到,难道就想把朝中鼎鼎大名的大官都给得罪了吗?”

柴哲羲烦不胜烦,“你一个女人,掺合这些闲事做什么?”说着狠狠地一甩弓。

叶芷君脸色微白,他从来没在自己面前这样摆过脸色的,身子便微微向后一退,纤手揪紧心口,“只是跟你说些为官之道,你也不必这样不悦。严大人邀请你去做客,你就去陪他说说话,又能怎么样呢!”她口气也有些不好。

柴哲羲忽然转眼瞪住她,“陪他说说话?你就这么地放心叫我去陪他说说话?”

叶芷君有些不解地瞧着他,“怎么了?同是在朝为官,人家那么大的官,都肯屈尊降贵来主动找你谈话,那么你又何必摆出这么大的架子呢?严大人肯赏识你,那是你的福分,也说明你的才华被人重视了,你又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你!”柴哲羲有些气怒,“你、你懂什么!你自以为你很懂朝政上的那些事?我的天,我怎么会找了你这样一个女人!”

叶芷君闻言吃惊,依然不解,“我这样的女人又怎么了?我只是劝你一些为官仕途之道,又没叫你去上刀山下火海,你就这样地抱怨我?”

柴哲羲失神地看着她,简直是不可思议,“好好好,你别说了,我这就去陪严大人说话,行了吧!”

叶芷君这下终于笑了,“这样才好嘛,你别急着走,我给你换一身衣裳,也算是对人的尊重。”她便转身慢慢进了屋里。

柴哲羲看着她的背影,此刻恨不得用手中的箭刺死自己,他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蠢女人?总是把别人想得太好,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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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乘坐的马车停在东市的酒楼,上到二楼进入雅间看到坐在严裴寅身旁的女子时,他禁不住吃了一惊。

他真后悔,他就不该来,此刻那名女子看着他的眸子正在放光,果然如严裴寅所说,自己的女儿上回在宫中宴会中见了他一面,就再也对他难忘了。

他好好的,去参加什么游园会?真是给自己找麻烦!

“你可总算是来了,等你的大驾可真是不容易呀!来来来,坐坐坐,来了就别干站着了。”严裴寅高兴地招呼道。

柴哲羲不屑地看着严裴寅,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下官还有其它重要的事,有什么事就这么招说吧。”

严裴寅脸上有些不悦,他居然当着自己女儿的面,不给自己面子,“今日老夫请你来,正是为那一日跟你商量的事,你坐下!”他威严下令。

感到气氛有些紧张,坐在严裴寅身边的女子连忙笑道,“公子请坐。”

柴哲羲看了她一眼,勉强坐下,有人已经端上茶来,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喝。

那女子仍旧注视着他,立刻笑道,“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严宰相的小女儿,我叫倌桃露。”

柴哲羲抬头,冷冷看她一眼,“幸会。”

倌桃露神色有些尴尬,还是笑着,“想必我们的来意,你也该是知道了。那一日在游园会,我不巧就相中了你,想要嫁给你!我爹在朝中是怎样的官职,你也知道的,今日叫你来,就是叫你定一个日子,好迎娶我过门。”

柴哲羲震惊,“你说什么?”

这个女子的大胆简直是令他诧异。

倌桃露定定地注视着他,毫无畏惧之色,“我相中你了,发誓这一辈子只嫁你一个人!此次叫你来,就是叫你定一个日子,好迎娶我过门!”

她果然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柴哲羲简直吃惊无比,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没有搞错吧!”

严裴寅立刻道:“你贪污的罪证可是在老夫的手上捏着呢,如果你不肯娶我的女儿,那么你的仕途之路也将戛然而止,永不会再有翻身之日。”

柴哲羲闻言脸色立刻大变,霍然站起身,“贪污的罪证!你们这是要逼婚么?”

倌桃露苦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我第一眼就爱上你了呢!”

她真挚的眼神注视着他……

见他不言,她又忽然一笑,“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娘子是否还能活得过明晚!”

柴哲羲抬头,眼眸流露出一丝惊恫。

倌桃露美艳自信的脸庞在眼前渐渐变得模糊,她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淡,床上闭着眼沉睡的男人痛苦地辗转反侧,眉心紧紧拧起。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结束,《妃子媚》的第一部《梅落楚衣》就正式完结了,《妃子媚》的第二部《铜雀春深》在作者的专栏中,多谢小可爱们一路走来的支持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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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计划开新书《妃子媚》的前传《郎袍已旧重待伊》,是柴哲義和叶芷君的故事,也就是曼妃嫣和太子煌焱前世的故事。这本可以看作是一个独立的故事去看,就是没有读过《妃子媚》的全部也不要紧,不影响食用。如果两者都有阅读,效果会更好,会对整个故事的背景有一个更加多面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