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回报（1/2）

陆安安三十八岁,像一切这个年纪的女人一样，她的打扮精致而昂贵，企图用随身物品的价格来弥补即将逝去的青春。她仍然是美丽的,但这种美丽不再透着年轻的自信和活力,取而代之的，是无所不在的忐忑，连坐姿都要调整得恰到好处,才能凸显出良好的格调和高人一等的出身。

她很像一个人。

杨戬在心里默默品味着。如果那人到了这般年纪，想必也是如此，一如生了瑕疵的羊脂白玉，要用黄金镶嵌去遮掩，才能毫无芥蒂的出现在别人面前，展示她“浑然天成”的光辉。

寸心从来不会这样。她只会蹦蹦跳跳的走到杨戬面前，用手指着头顶上刚生出来的白发,用一种杨戬永远也想不明白的,带着笑的超大嗓音喊道：“看,这就是熬夜的后果！”

她仿佛从不担心自己会变老。

杨戬微笑。或者说,杨戬从来不觉得寸心会变老，在他心里，寸心永远是刚刚认识的时候那样，活力四射光芒耀眼的二十岁女孩,岁月留在她身上的风霜似乎总能在太阳升起的一霎全数消融,跳跃的火花一般，温暖着杨戬满是尘埃的心。

“能不能带我们参观一下你们的卧室？”听心用胳膊肘捅了捅杨戬,像是在责怪他的走神。

陆安安尴尬的笑着：“我们是分开睡的，不知二位要看哪一间？”

“那就都看下吧，如果方便的话。”杨戬面不改色的回答。

“好。”陆安安带着他们上楼,小心翼翼的解释，“南宫近来夜里总是失眠，他担心影响我，所以搬到了客房去睡，这样我们彼此都方便些……唉，要是早知会有这事，我应该坚持跟他一起，这样他也许不会胡思乱想……我真是……”

她说着就抽泣起来，听心忙回身从茶几上扯了张纸巾递过去：“南宫律师还有什么家人？”

陆安安仔细的避开眼线和睫毛膏，轻轻的在眼角沾了沾，把纸巾团成一团握在手里：“我公婆早逝，全靠南宫的大姐把他拉扯成人，之前一直是姐弟俩相依为命。说起来……大姐至今对这桩婚事都不怎么满意，大约是我太年轻，怕南宫降不住我，其实我哪有那么多心思？不过南宫平生最敬重他姐姐，所以还是劝着我办了离职，专心在家当全职太太。”

杨戬和听心对视一眼，没有答话。陆安安的话点到为止，但语意很明确——死者的大姐和妻子关系不好，无形中加重了他的抑郁程度，难怪南宫适要从每个月见一次心理医生，变成每个月两次，还要在办公室常备抗抑郁药物，来缓解工作之外加增的情绪压力。

“他平常除了工作和回家，还有什么业余活动？”

陆安安想了想：“南宫的生活特别简单，如果不出差，每天除了去公司就是回家，周末也就是陪我，很少外出。”

“社交圈呢？”杨戬补了一句，“朋友，仇家，工作伙伴之间的来往有没有异常？”

陆安安微微仰头，似乎在回忆什么，须臾摇头：“他的朋友年纪都比我大，所以我不太参与他的圈子。南宫也不跟我讲工作的事，反正讲了我也不懂，就是听说从X市回来之后，董事长夫人曾经找他深谈了一次，南宫回来之后脸色不很好看，我也没敢问。”

又是王婉妗。

杨戬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再问，只听楼下门铃响，陆安安像是得了大赦，忙跑下去开门。听心倒不觉什么，只是杨戬的脸色沉了沉，不发一言的打量着卧房的陈设，没有再说话。

“居委会的……姚小姐是吧？”陆安安的声音自门廊处传来，“前几天你们不是派人跟警方一起过来了么？”

那位“姚小姐”含混答了句什么，陆安安忙应道：“可以可以，但我现在正陪着客人，能不能请你在客厅稍坐，我等下把他的寿险凭证复印一份给你。”

杨戬站的远，并没听清，听心却在门口听得清爽，几步走到楼梯口张望了一下，拧得死紧的眉头随即松开，扭身朝杨戬招了招手：“你跟小寸的手续办完了么？”

杨戬不防她问这个，怔了一下：“还没。”

“很好。”听心指着客厅里端坐的女孩子，露出非常标准的微笑，“那我这个非直系亲属就不用插手了。”

杨戬不明所以，也探头往下看去，待看清来人，不由得吃了一惊——沙发上坐着的哪里是什么“姚小姐”，分明是疑犯摩昂的妹妹，杨教授的准前妻，敖寸心！

敖三小姐心里七上八下，正端着陆安安递过来的茶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忽然听见楼梯咚咚直响，有个她不能再熟悉的高个子从上头跑下来，一把握住她的手：“姚小姐对么？我正好有件事要请教你们居委会，打了几次电话都说不清楚，你来了就太好了！”

“我……”寸心大惊，看着杨戬把茶杯从她手中夺走，连推带拉的把自己拽到门口，又扭头对听心道，“我去居委会查几件档案，不见得赶得回来，车我先开走了，你问完自己回去。”

“不用担心我！”听心好整以暇的摆手，像是完全看不见满眼惊恐的堂妹，“南宫太太，我们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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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的空气沉闷而压抑，寸心窝在副驾驶座位上，不甘心的揉着手臂，方才杨戬不由分说把她塞进车厢，好像对付一只不肯听话的玩具。她想要斥责，却也没有十足十的底气，嗫嚅了半晌，竟还是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站在老师的办公桌前，抬不起头来。

“你要南宫适的人寿保险做什么？”杨教授把车开下了马路，直到看不见背后的车来车往，这才刹住了，熄火，拔钥匙，极不耐烦的问道。

“我听说……保险的受益人是谁，谁就最可能有动机杀人。”寸心的声音比周遭的虫鸣大不了多少。

“一知半解。”杨教授脸色臭得出奇，好像捉住了不专心听讲的学生，“但绝大多数人的保险受益人都是配偶，这点并不说明陆安安有更大嫌疑。”

“也说不定有人不写老婆呢？”寸心小巧的嘴唇撅着，显然并不认同这句，“南宫适也是有其他亲属的。”

杨戬望着她，重重叹了一口气：“看来我昨天晚上说的话，你一句也没听进去。”

哪句话呢？寸心腹诽。是那句“有我，放心”，还是“从前年少气盛，忘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