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第 275 章（1/1）

清晨,承乾宫。

已是后宫妃嫔们请安的时辰。

继后早就在寝殿梳妆完毕，却并没有去正殿，而是转脚进了书房。捉起一支毛笔,在裁成一小张一小张的宣纸上写字。随侍在旁的容嬷嬷看着，发现写的都是数字,每一小张宣纸上，都写了一个数字。

容嬷嬷不敢扰了继后的兴致,压低了声音提醒道：“皇后娘娘，娘娘们都在前头等着呢。您今儿个若是不想见她们,奴才就说您身体不适,把她们打发了可好？”

继后笔下不停，口中冷淡地说道：“不必，就让她们等着吧。”

容嬷嬷小声应道：“是。”不再说话。

片刻后，继后招她过来，说道：“容嬷嬷,你看本宫这字写得如何？”

容嬷嬷笑着说道：“皇后娘娘的书法,是后宫一绝，当然是极好的。只是奴才好奇,您怎么写的都是数字？奴才愚钝，实在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寓意。”

继后放下笔，捏起那张写着“十”的宣纸,纤纤手指轻轻动了几下,就将它撕成了碎片，丢进了一旁的纸篓。然后，继后似笑非笑地看向容嬷嬷，说道：“这下你明白了吧？”

容嬷嬷垂首，恭敬地说道：“奴才明白了。奴才恭喜皇后娘娘,又为十二阿哥除了一个前路的祸害。”

继后睨视着一桌子的小张宣纸，气势轩昂，仿佛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捡起“二”那张宣纸，说道：“端慧太子得天独厚，可惜天不佑他，早夭。”撕碎，丢；

她再捡起“大”、“三”两张宣纸，说道：“定安亲王、循郡王皆为母所累，郁郁而亡。”撕碎，丢；

她再捡起“四”、“六”两张宣纸，说道：“四阿哥、六阿哥皆出继宗室，无缘大位。”撕碎，丢；

她再捡起“五”那块宣纸，说道：“愉妃是本宫的人，五阿哥也将会是本宫的十二阿哥的人。”丢在书案右侧；

她再捡起“八”、“九”、“十一”三纸宣纸，说道：“淑嘉皇贵妃已逝，八阿哥、九阿哥、十一阿哥在宫中失了为他们谋划之人。更何况金佳氏底蕴不深，不过是仗着淑嘉皇贵妃才慢慢起来的暴发户罢了。目光短浅，一点点蝇头小利就能拿下，不足为惧！”随手一拢，丢在书案左侧；

她再捡起“十”那张宣纸，说道：“舒妃出身名门，比本宫还要好上几分，再加上她捏了本宫的把柄，知道本宫在她孕时害过她，虽然没有证据，但不可不防。至于十阿哥，本宫上次就想对他出手，没想到舒妃那么胆小，竟然不允他去种痘。不过这样也好，本宫正好用天花送他上路，还可让舒妃后悔莫及，谁让他没种痘呢？不过舒妃那边，还得继续注意着，看看她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撕碎，丢；

她捡起“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四张宣纸，说道：“忻妃生了十四阿哥，养了十六阿哥，令贵妃生了十五和十七阿哥，她们两个又关系交好，抱成一团，本宫需严阵以待，想个办法撕开他们才是。所幸这四位阿哥年纪都还太小，本宫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吧。”拢在一起，放在书案中央；

最后，她捡起“七”那张宣纸，说道：“七阿哥，本是本宫的十二阿哥最大的威胁。不过他与端慧太子不愧是嫡嫡亲的兄弟，都不得天佑，先天有疾。只要他一直有疾，就绝对与大位无缘。本宫现在要做的，就是确保他的疾病不得康复！”郑重以待，看了好一会，放在了“十五”那几张宣纸上面。

容嬷嬷说道：“皇后娘娘算无遗策，一切都尽在您的掌握。奴才提前恭祝娘娘达成心愿！”

继后微微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了本宫的十三阿哥。若是他还在，那该有多好。十二阿哥有亲兄弟扶持，怎么着也比那隔了肚子的五阿哥来得强。本宫要把十三阿哥没享受到的，让十二阿哥加倍拥有！”

容嬷嬷说道：“皇后娘娘节哀。五阿哥与十三阿哥当然不能比，但他的文才武略都是一流，十二阿哥有他这样的臂膀，未来的路肯定好走许多。您的所想所愿，定然全能实现！”

继后闭眼静默了会，睁开眼，望着那些纸张道：“记得把这些都处理了。”然后才去了正殿，接受那些等了许多的妃嫔们的请安。

而此时的太医院，李太医正颓废地坐在单独为他辟出来，好让他潜心研制药方的房间内，一杯又一杯灌着苦涩的凉茶，抚着生疼的太阳穴，十分难受。宫中规矩极严，当值期间，他不敢喝酒，只能饮茶。可这茶，似乎也有了酒味，麻得他头晕目眩，跟大醉了一般。

李太医自嘲地笑着，想着这二十来年的事情，眼神渐渐迷散。

初入太医院时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后被前辈们狠狠压制的苦不堪言，后来不愿蹉跎豪赌一把去医治七阿哥天花之疾，感动于魏妍之诚全力以赴幸得大成的欣喜若狂，再到后来深受乾隆帝信任，将七阿哥之病情重托于徐医正和他两人的青云直上。从此，在这个太医院里，李太医成了仅次于徐医正的存在，被誉为天赋卓绝的一代青年神医。

只是，就算是神医，那也是人啊，哪有话本里写的那么神，脑袋一拍，一下子就想出了一个绝好的方子，瞬间就能治好顽疾？李太医想方设计，呕心沥血十数年，对于七阿哥之疾，仍然只能治标，却治不了本。随着七阿哥年纪越来越大，乾隆帝的心越来越急，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失望，脸色也越来越不善了。

再加上之前阿哥公主们种痘，十三阿哥失败，不幸染上天花身亡；前些日子十阿哥不知怎么地也染了天花，他全力医治却失败，到底还是薨了。乾隆帝对他的不满，瞬间就达到了顶峰，当着众太医的面，狠狠地骂了他一顿，骂得他冷汗浸身，两股颤颤，手脚僵硬全不似自己的，五感似乎都麻木了许多。

“无能之辈！”

“枉费了朕对你多年的信任！”

“空有盛名，其实难副！”

“安逸过久，远不及从前。当年你不过而立之龄，就能治好永琮。这么多年过去，按理说医术只会更精进，怎么却频繁出差错？永璟种个痘，你都让他染了天花，还治不好？永瑜本来好好的，突然得了天花，你查不出来缘由也就罢了，朕让你救他，你折腾了这许多天，到头来只会说‘奴才无能’？”

“如此无能，朕要你何用！”

他能怎么办，他尽力了啊！或许徐医正做的是对的，保守，守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慢慢地来，一切小心了再小心，谨慎了再谨慎，一张方子斟酌了再斟酌，没有十分的把握，就千万不要做那个出头鸟。等熬到老了，求个荣养出宫，到时候，曾经御医的身份，数十年未有过犯错的经历，就是护他全族医药之家百年不衰的最大招牌！而不是像他这样，豪赌一次成功了，不赶紧收手，却去再豪赌一次。他怎么就不想想，要是没能让皇帝满意，等待着他的，可能是噩梦深渊呢！

李太医眼里俱是苦涩，灌下了满满一壶凉茶之后，无力地趴在案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后，药童轻轻地将他摇醒，说道：“李太医，皇后娘娘宣您去承乾宫觐见，说是想问您一些事情，好像是有关之前十阿哥犯了天花之事的。”

李太医惝恍地睁开眼睛。又是十阿哥？继后也要怪罪他医治十阿哥不力吗？没错，继后是不满他的，当初十三阿哥得天花时，他也没能抢救过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个都在怪他？

就因为他治好过七阿哥和令贵妃的天花，所以他就该治好所有人的天花？

他要真有那么大的能耐，他就该上天成仙了，还留在这凡尘干吗？

李太医苦笑着，让药童给他打了盆凉水回来，迅速梳洗了，捯饬得勉强看得过去后，就赶紧前往承乾宫去。不管他多么害怕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他也不敢不去！

不料，战战兢兢的李太医到了承乾宫后，预想中的滔天怒火并没有来临，而是和风细雨般的问候。

“赐坐。”继后微笑着说道。

李太医惶恐：“奴才不敢。”

继后说道：“李太医是神医，本宫一向佩服得很。这坐，你当得起。”

李太医拱手道：“皇后娘娘谬赞了。奴才只是一个小小太医，这神医之名，实不敢当。娘娘，奴才无能，未能成功救治十三阿哥和十阿哥。您要罚就罚吧，奴才绝无二话。”骂吧，罚吧，责吧，最好赶出宫去，这样他反倒落个轻松，再没有那千钧重担压在他肩，夜夜不得安睡！

提到十三阿哥，继后心头一痛，狠狠强压下来，面上丝毫不显，微笑着说道：“李太医实在过谦了。人不能与天斗，十阿哥和十三阿哥薨逝，是他们福薄。李太医，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七阿哥和令贵妃的天花，众阿哥公主们的种痘，都全靠了你，才平安渡过。”

李太医说道：“皇后娘娘称赞，奴才愧不敢当。”是真不敢当。就算做了再多事，救了再多人，一旦遇上什么没做好、没救成的，先前之事全部一笔勾销，只留无穷无尽的怨恨。

继后说道：“本宫说过了，你当得起。李太医，你放心，本宫今日找你来，不是寻你的麻烦，而是想与你谈个好交易。这于你，百益而无一害，是天大的好事。”

能有什么事？李太医敷衍地应道：“皇后娘娘请讲，奴才愿闻其详。”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亲爱的小天使们，圣诞节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