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第 276 章(1/1)

继后淡淡一笑,目光瞬时变得锐利起来,如一只强悍的猎鹰锁定了食物似地看着李太医,缓缓说道:“本宫知道,李太医你不是一个甘于平凡之人。你志存高远,雄心勃勃。而且,你确实有这个能力,你在医道上的卓绝天赋,允许你有这样的雄心和志向。”

李太医苦笑了一下,不无难过地说道:“奴才多谢皇后娘娘的赏识。”只是再有能力又如何呢?在宫外人眼里,他是太医,深受信任,备受礼遇。可实际上在宫里,即便他是徐医正之下第一人,其实也不过什么都不是!尊卑荣辱,皆系于皇帝一身;天堂和地狱的翻转,很多时候,就发生在那一瞬之间。

继后说道:“本宫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李太医,本宫实在替你抱屈。皇上实是迁怒于你了。”

李太医说道:“皇后娘娘,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奴才不敢委屈。”

继后说道:“是不敢,而并不是没有。李太医,本宫就不与你绕圈子了。本宫此次要与你讲的,是七阿哥天生疾病之事。”

李太医大吃一惊,说道:“奴才不明白皇后娘娘您在说什么。七阿哥自出生起,一直身子康健,也就是幼时犯过一次天花,也得天庇佑痊愈,且并无任何后患。竟不知皇后娘娘从何处听来的流言?”

继后微微一笑,说道:“李太医,你无需如此提防本宫。本宫诚心打算与你合作,当然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本宫知道的那些事,自然不会隐瞒于你。本宫早就得知,皇上秘令你与徐医正研制根治七阿哥疾病之法,然至今无果。说是你二人共同研制,实则主力俱在于你,徐医正向来保守,难当此大任。随着七阿哥年岁渐长,皇上是越来越没有耐心,对你也越来越不满。表面上看,皇上是因你没能救回十阿哥而大发雷霆。而实际上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七阿哥。李太医,本宫说得可对?”

李太医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皇后娘娘既已知晓得一清二楚,又何需来跟奴才确认?”他的心更累了。继后她到底想干吗?要想以此为把柄拿捏他吗?

继后眉头一挑,继续说道:“李太医,本宫再说一次,本宫是诚心打算与你合作,而非要挟于你。你如今的处境,实在不容乐观。皇上眼下只不过是迁怒于你,你就受不了了?你以为要是成功研制出药方,治愈七阿哥之疾,你就真能青云直上,壮志得酬了?你大错特错!亏得你至今还未有大的进展,小命才得以苟全。否则,七阿哥痊愈之日,就是你命丧之时!”

李太医吓得冷汗淋淋,说道:“还请皇后娘娘慎言!皇上是明君,自来赏罚分明。奴才忠心耿耿,若真能为皇上分忧,皇上只会嘉赏奴才,怎么可能要奴才的命?”

继后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说道:“皇上是明君,但并不是圣人。为了他最看重的那些人和事,牺牲一两个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奴才算得了什么?你可还记得,十余年前,孝贤皇后薨逝,皇上为了满足她生前的愿望,执意要让青雀舫进京,为此甚至不惜拆了城墙,后来还是有官员想出别个法子,耗尽人力物力运青雀舫进城,那堪堪保下城墙!你又可还记得,就在数个月前,容嫔进京,皇上惊为天人,后宫粉黛三千,皇上专宠于她一身,此事甚至已经传到了朝廷,令不少朝臣心忧万分,惟恐皇上女色误国。可结果呢?这些奏折,皇上一律留中不发,所作所为,依然照旧。”

顿了顿,继后总结道:“皇上他遇上所在意之人事,什么规矩,什么礼教,就都不算个事。你且想一想,以皇上对孝贤皇后的重视,以皇上对七阿哥的钟爱,若七阿哥无疾,恐怕皇上早就秘密立他为储。你再想一想,皇上严令你和徐医正严守此秘,又是何故?若是有朝一日七阿哥痊愈,皇上能容忍七阿哥身上曾有这么一个污点吗?万一有人以此为由攻击七阿哥,万一七阿哥储位因此不稳呢?所以,为防后患,你这个知情人,绝不可留!”

李太医本以为这些天受的惊吓已经够多了,但比起今日这个,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他汗如雨下,语如蚊蚋:“不会的,奴才要是有幸真能攻克七阿哥之疾,奴才就是大大的功臣,皇上只会对奴才大加恩赞,怎么可能做此鸟尽弓藏之事!皇后娘娘,您别乱说话,吓唬奴才啊!”

继后看向他的眼里全是同情。李太医被她如此注视着,心里头的绝望越来越甚,终于颓然地低下了头,似乎认命了。

继后突然笑出了声,说道:“李太医,你忘了,本宫找你来,是来跟你合作的,而不是来吓破你那小胆子的。你放心,本宫有法子护你周全。”

李太医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慌乱地说道:“恳请皇后娘娘救救奴才!奴才愿结草衔环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继后说道:“很简单,你其实并不需要怎么做,本宫就可以保你荣华一世,甚至在将来许你医正之位。皇上那边,本宫会为你美言。七阿哥之疾,你尽可作出潜心研制的样,至于到底怎么磨时间,你自己看着办。你万不能同以前一样,总是闷头一个人干活,而是要多与徐医正交流,多与他商讨,经常询问他、为难他,时不时地感叹此疾极难,无处着手。久了,徐医正自然会知难而退,到时候,你再与徐医正一同上书,向皇上请罪,以示无能为力,天命使然。徐医正是个老狐狸,你与他绑在一起,全身而退不是难事。皇上不可能越过他,只处绝你一人。”

李太医忆起这十余年来自己独行狭似的作派,忽有醍醐灌顶之感。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问道:“皇后娘娘要奴才做的事,就这么简单?这算什么合作?这说起来,其实相当于奴才什么都没有做啊。”

继后笑道:“李太医,你什么都不做,对本宫来说,其实就是做了许多了。本宫这边的事,你不用问,也不用管。总之,七阿哥之疾,你就这么拖着,期间可以视情况压制一二,拖上个那么三五年,到时候尘埃落定,本宫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李太医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触及皇子之争,触及未来大位,触及大清传承!继后所图甚大!

他混日子磨洋工,七阿哥就无好全的一日;七阿哥天生有疾,后天罔救,就与皇位传承绝缘;七阿哥无缘继位,那仅次于七阿哥这位元后嫡子的,最有资格争上一争的,不就是继后的十二阿哥!

李太医不敢再想,也不敢再问。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太医,他只做他份内的事情就好了。不过,这份内的事,做到什么程度,那他就得重新度量度量了。

李太医面上神情变幻了许久许久。继后也不着急,耐心地等着他。

终于,李太医如同破釜沉舟般地下了决定,对着继后直直跪下,重重叩首:“奴才多谢皇后娘娘指予一条明路!奴才愿为您做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继后满意地笑了,说道:“免礼平身。”

这一日午后,乾隆帝下朝之后处理了一些紧急的政务,就赶紧去了慈宁宫面见太后。

太后一见到乾隆帝,就没有什么好脸色,问道:“哀家听说,昨日皇上漏夜出宫去了圆明园,还待上了好些时辰,差点连早朝都没赶上,可有此事?”

乾隆帝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淡淡地说道:“确有此事。昨儿傍晚时分,朕收到消息,令贵妃又为朕诞下了一个小阿哥,过程很是艰难。朕怕她有什么不好,不放心她,就去了圆明园看了看。”

太后皱眉道:“令贵妃生了?就在昨天?又是一个阿哥?她可真是好命!”

乾隆帝扯了扯嘴角,语气里略带不满:“皇额娘,那是朕的儿子,是您的皇孙。朕又添一子,您又多了一皇孙,您难道不高兴吗?”

太后说道:“哀家只盼十七阿哥别像了令贵妃,沾了她那一身小家子气!皇帝,令贵妃生了就生了,她待在圆明园又不会跑,你何必大半夜地跑过去巴巴地看她?太不像话了!说什么生产艰难,谁知道是不是庆妃随口编排了,来哄你心疼的!”

乾隆帝面上已经笼了一层寒霜,冷冷地说道:“皇额娘,您可知道令贵妃为何生产艰难?”

太后不屑地说道:“她福气薄呗,却没点自知之明,肖想着以卑贱之身诞育身份尊贵的皇嗣,还不知足地生了一个又一个,可不就是把福气都作没了吗?”

乾隆帝皱眉道:“皇额娘,令贵妃是贵妃,是朕后宫之中,仅次于皇后之人。贵妃之位,何足高贵,您就不必总提及她的出身吧?更何况,朕早就将魏氏全族抬入镶黄旗,令贵妃的身份,在阖宫嫔妃当中,只高不低。皇额娘,朕想部问您,您明知令贵妃随时可能发动,为何还让林嬷嬷传话,命她和庆妃即刻回宫参与十阿哥丧仪?朕分明说过,令贵妃与舒妃交好,此事得先瞒着她。您可知,令贵妃乍闻此讯,受不住打击,当场就动了胎气,好不容易才生下了永璘,差点就丢了命!”永璘,正是十七阿哥的名字。

太后无所谓地说道:“皇帝,你也说了是差点,她这不是没事吗?谁知道她是不是扯谎?倒是哀家要问问你,你把哀家身边的林嬷嬷弄哪儿去了?是不是她进的谗言,让你把林嬷嬷带走的?哀家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也不知背地里,在你面前说了哀家多少坏话!皇帝,林嬷嬷是哀家用惯了的,你怎可因几句枕头风就随意发落了她?你快把她给哀家送回来!”

乾隆帝闻言,脸色愈是阴沉。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