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得偿所愿(2/2)

“后来我被接到了宫中,皇上待我很好,百般安慰温柔小意,我又活了过来。宫里的规矩不外乎如此,做过了王妃,做宫妃也得心应手。”

沈宸妃仰起头,自嘲地道:“我被卖了那么多次,每次都没有死,还一次比一次爬得高。这么多年下来,也早习惯了那些投过来各种鄙夷的目光。

我本来就出身低贱,要别人高看我一眼,这不是痴人说梦么?其实你祖母骂得对,我就是个贪慕虚荣,仗着一张狐媚子脸以色侍人的贱人。”

宁迟迟听得难过极了,嘴唇动了动刚想说话,沈宸妃伸手按住了她,努力挤出个笑容,眼泪却又爬满了脸颊。

“你不用安慰我,在深宫里闲着的时候多,我早就把自己这一生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习惯了规矩,就是那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骨头发软想飞也飞不起来。

你是我女儿,却跟我不一样,也不要走我的路。京城多鬼魅,嫁人也不过是从一个虎坑跳入另一个狼穴。山上风大,你可以做翱翔的鹰,借力直上青云。”

她说完这些,像是把压在心上的巨石搬开了,神情轻松了许多。转头四下看了看,低声道:“你阿爹以前常对我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早就开始在算着后路。我知道他留了许多金子,虽然他未曾告诉过我,可他就那么藏东西的几个地方,我知道那副图,他藏在了一块写着金的青砖石里。

“什么?”宁迟迟瞪大眼,难以置信失声高呼。

写着金的青砖石,不是后山那道机关门的开关么?明明就在山上,她却冒着生命危险,到处坑蒙拐骗,骗银子便粮草,还跑到京城来,把自己送到了最危险的境地,差点儿命都没了……

宁迟迟泪流成河,痛得比挨鞭子抽的时候还要厉害。沈宸妃见她太过惊讶,以为被金子之事吓到了,忙慌乱四顾,小声道:“你别太过激动,仔细让人起了疑心。”

殿外传来了宫女嬷嬷的施礼请安声,沈宸妃忙着拿帕子擦眼泪,急着低声道:“皇上来了。”

宁迟迟轻轻点了点头,扯起被褥随意在脸上抹了抹,正要递帕子给她的沈宸妃:“......”

皇上走进来,恰好看到宁迟迟的动作,他顿了下,又看向一边的沈宸妃,两人都明显哭过的模样,随手抬了抬,冷声道:“无需多礼。”

宁迟迟本来要挣扎着起来行礼,闻言又重新躺回了床上。沈宸妃曲膝施礼后起身,关心地道:“你身子可好了些?”

皇上眼袋都快垂到了腮边,脸色蜡黄泛黑,眉心之间是挥不去的郁气,他只应付着点了点头,盯着宁迟迟问道:“伤口可还好?”

宁迟迟心中鄙夷至极,好不好难道他还不清楚?太医事无巨细,敢隐瞒他一星半点?

她有气无力地道:“吃过药,过些时候就不痛了。”

皇上神色不变,他只不过是随口问问而已,哪里真正关心她的伤势。此时他眼神一暗,沉声问道:“是谁把你从吴王手中救了出来?现在他在何处?”

宁迟迟听到他提到吴王,顿时害怕得身子往后缩了缩,眼神惊恐,说话也颠三倒四起来。

“我.....,我不知道。阿圆流了好多血,我以为她已经死了,我也流了好多血快死了,突然有功夫高强的黑衣人闯进来,杀了.....”

她长长抽搐了下,声音颤抖着,“随从都死了,吴王也不见了,然后他们开始放火,后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皇上冷冷看着她,好半晌后才问道:“那些人从身形看,你可有认得的熟悉之人?”

宁迟迟顿了顿,然后拧着眉头努力回想,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认不出来,没有我熟悉之人。”

“你好生歇着吧。”皇上耷拉下眼皮,旋即转身匆匆离开。

沈宸妃曲膝施礼恭送,见他走出了大殿,顿时长长舒了口气,眼神柔和无比,“总算过了这一关,赵王闹得厉害,朝堂上也吵成一团,他这些时日怕是没有功夫再来。”

宁迟迟秀眉仍然紧蹙,她不解地道:“我在京城就跟燕王熟悉一些,皇上莫非是在怀疑他?几个王爷都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他为何如此被皇上厌弃?”

“燕王生母是先皇后父亲偷养的外室女所生,他长得像其母,最像的却是他外祖父。”

沈宸妃瞄了瞄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当年皇上生母早逝,在皇子中最为不起眼,是先皇后娘家阖了全族之力,在背后支持他,最后他才登上了那个位置。

我有次听到他说梦话,他在梦中骂先皇后的父亲,说什么竖子轻贱朕,看不起朕,香的臭的都塞到朕身边来。”

先皇后兄弟们死的死,病的病,如今都关起门夹着尾巴过日子,在京城几乎销声匿迹。

宁迟迟心中更为鄙夷,皇上这种人心胸狭窄,自卑自傲都到了极点,就如那种发达后抛弃穷朋友,恨不得把祖宗都要换掉的小人。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吴王生性凶残,赵王性子凉薄,幸好陆旻和不像他们两人。

果然很长一段时日,宁迟迟都没有见到皇上。吴王仍旧杳无音信,御史对他的参揍,因为找不到人,也只得暂时作罢。陆旻和如同先前般深居简出,倒是赵王春风得意,一时风头无俩。

宁迟迟安心养伤,呆在未央宫连大门都不出。待她伤好了后,皇上让钦天监挑了个吉日,定下她在入秋后嫁进文家。

今年的天热得早,不过才进五月,就已经热得人受不住。杨淑妃因为吴王之事大病不起,比宁迟迟在床上躺得还久,最近才稍微有了些起色。

谁知天一热多用了些冰,病情立即又反复起来,从早到晚太医奔进奔出,忙得脚下打跌,又是诊脉又是辩方又是试针,她的病却任然没有半点起色。

最后太医无法,硬着头皮在皇上面前进言,说城里的天气太热,杨淑妃的身子弱受不住,艮山别宫凉爽适宜,搬去那边病情可能缓解。

皇上身体也虚,大笔一挥答应了下来,最后干脆带着后宫嫔妃们一起,浩浩荡荡去了别宫。朝廷官员也索性搬进了艮山周围的别庄,每天在别宫上朝当差。

宁迟迟因为即将嫁人,尚仪局的管事嬷嬷在教她学规矩,她一直乖巧听话认真在学,皇上也特地恩准沈宸妃带上她一起到了别宫。

别宫宫殿包括庭院花园,占地绵延近十余里,房屋精巧,依山傍水而建,宛若仙境。

因为院子众多,宁迟迟也不用再与沈宸妃挤在一起,她分到了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此处离主殿甚远,就算坐软轿来回,也要走上近小半个时辰。

晚上参加完庆贺到别宫避暑的宫宴,沈宸妃院子离得近些,不放心宁迟迟在山水树木间独行,直将她送回了住处。

“庭院里有溪水直接穿过,晚上就不要用冰了,仔细着凉。”沈宸妃有操不完的心,一会说这里不合适,一会说窗棂上的纱绡颜色不对,将宫女嬷嬷指挥得团团转。

“坐下吃杯茶歇歇吧,且让她们去忙。”宁迟迟拉着沈宸妃坐下来,亲手沏了杯清茶,双手恭敬地递到她面前,笑着道:“阿娘,平时我在山上也这样吃茶,你尝尝能不能吃得惯?”

这是宁迟迟第一次叫沈宸妃阿娘,她心中又难过又高兴,瞬间泪流满面,又颇觉得失态,忙垂下头抹去了眼泪,抬起头佯装坚强笑着接过茶,先抿了一口,接着仰头一饮而尽。

“好,好喝。”

别说是茶,就是黄连此时让沈宸妃喝下去,她也只会说好。宁迟迟心里浮上淡淡的伤感,看着她目露祈求,低低地道:“以后我都给你煮茶喝,好么?”

沈宸妃眼泛泪光,伸过手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我吃惯了擂茶,胃口重,这样的茶倒不习惯。”

宁迟迟只勉力笑了笑,起身看着她站起身往外走,跟在身后将她送出院门,俯身恭敬施礼。

沈宸妃回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上了软轿由小黄门抬着离开,随行宫人手上提着灯笼蜿蜒成一条长龙,直到那点点的微光消失在了夜色里,宁迟迟才回身进屋。

深夜万籁俱寂,院子里人都已沉睡,只听得到外面的蛙叫虫鸣。

阿圆一身雾气窜进屋子,急声道:“于五当家来了,接应的人都在外面,我们快走。”

宁迟迟早已穿戴整齐,一身利落黑色劲装,她看了眼仰躺在软塌上,张大嘴巴睡死过去的值夜嬷嬷,点点头笑道:“走吧。”

两人飞快往外跑,在院子门口迎上于五当家,大家来不及寒暄,他拖着两人左闪右躲,避开巡回的羽林军与禁军班值。

一路奔走,在宁迟迟即将虚脱之时,三人终于逃出了艮山别宫,骑马朝益州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