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替身羔羊(一)(1/2)

金陵河许久未有今日这般热闹。

百姓纷纷跪拜在河岸高呼万岁,迎接着天下之主,九五至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如浪潮一般,穿过层层甲板,便是在船舱内也隐隐能够听见。

龙船破开水面停靠在岸边,侍卫们将雕龙金漆长板缓缓伸到岸旁。

金陵太守协金陵众官和百姓匍匐在岸边等待着他们。

小皇帝在众人拥护中下了甲板,瞧着眼前乌泱泱一片的百姓,心情大好。

一旁的太监端起圣旨尖声朗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朕御驾南巡,以察民生。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为天子,秉持天命,故特赦天下,免赋三年,唯望尔等勤于农作商贾,不负皇恩。聿彰圣命,以示众云。”

众人听到这圣旨,皆匍匐高呼,感念圣恩浩荡。

沈乾望着这万人潮海的盛况,心中也不免澎湃。

难怪古往今来江山龙座之下皆是累累白骨。众生之上掌天下生死,犹如神谕。这般滔天权势,若有机会谁人不心动。

随着高呼之声,众人皆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在万人夹道高呼中离开。

金陵知府早在接到帝都命令时便已准备众人下榻之地。

因着人数众多,除小皇帝和后宫妃嫔被安排至金陵皇商的长春园居住外,一品官员皆按照府邸规模在城南落脚,而三三品官员及家眷则是安置于城中酒楼厢房。

定北王府自然是有自己的府邸。沈乾随着定北王一行在引路官员的带领下到达府邸。

瞧了几个院落,她最终选了一处别致静雅的小院。

定北王妃见这院子偏僻,不是很满意。沈乾抱着她的胳膊笑道:“娘亲我喜欢这院子里的紫薇树,风拂花落多美啊。”

定北王妃却又些纠结:“只是这处临近外巷,你睡觉向来轻,若是晚上打更怕吵着你。”

“不碍事,我现在睡觉已经好很多了,关上窗户就行。”

王妃见她撒娇央求,也只好依了她。

下人们将衣物用品搬入院子,沈乾便先随定北王妃去用膳,再回来时已经入夜。

泡了澡擦干头发,她就吩咐如意不用守夜,去别屋睡吧。

等如意走后,沈乾见四下已经没人,便赤脚跳下床推开了窗子。从窗户这正好能瞧见院墙旁那棵紫薇树,月光之下,娇艳的紫薇红笼罩着一层夜色。

这树长得高大,枝头伸出院外,长风吹过,飘下些花瓣来,月色映照其上,像是翩飞的银色蝴蝶。

夏夜微凉,沈乾觉着有些冷,便裹上被子,撑着下巴望向那树那墙,已近深夜也没瞧见熟悉的身影。

心中略微失落,关上窗子便上床睡觉。

然而刚盖好被子,就听到窗户处的微微响声,紫薇花瓣飘落在床边,想来是来人飞身跃墙时无意落在肩头。

沈乾嘴角情不自禁的微微勾起,盘腿起身撩开床帘就瞧见那长身玉立的身影。

“午夜风凉,都督要注意身子。”

九千岁脱了靴子侧躺上床,一只手撑着脑袋:“郡主倒是会选院子,临近外巷,紫薇出墙,也不怕有人偷香窃玉。”

他挑起沈乾的一缕长发放在鼻尖轻嗅:“今日用的桂花香。”

“是啊,刚洗了头。”

“桂花虽香,但过于甜腻,闻多索然无味。香雪兰清洗典雅,与你倒也相称。”

沈乾抽出长发:“香雪兰可是木骨都束的贡品,后宫的妃嫔都不够分,哪里是能寻到的。”

“明儿咱家让人送瓶来,这满头的桂花味,腻歪死了。”

沈乾眨了眨眼睛:“都督怕不是还得送给献音郡主一份,也不知道够不够分的。”

九千岁声音上挑:“你当咱家是你爹这穷酸样呢。”

“那倒没有,只是献音县主一双素手琴动天下,又能得都督青睐,长平自知比不得。”

“想要彻底让淮南王世子放下疑心,便要让他亲眼看着偷窥秘密之人已死。咱家既然说过会帮郡主,那便送佛送到西,让郡主渡过这死劫。”

九千岁嘴角勾起一道弧度,望向她的桃花眼中却充斥着恶劣的笑意,他伸手轻覆上沈乾的胸口,感受着掌下的心跳,缓缓说道。

“郡主从此可以高枕无忧。只不过,有人会为你而死。你富贵平安的一生,都会是踩在无辜之人的鲜血之上。”

他想将自己拉入深渊,永轮地狱。

沈乾看着他,心中第一次清晰的浮现这个认知。

背负上一条无辜之人性命,要么一辈子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苟活一生,要么便堕入地狱,成为以血为食的恶鬼。

然而沈乾并没有任何的惊慌,畏惧,或是窃喜。

她的目光平静,仿佛所说之人与她无关。

“长平之前的确好奇,都督为何表现出对王玉徽的青睐?昨日宴会身着蓝衣之人不止两人,都督却偏偏选择了她当长平的替死鬼。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现下长平却斗胆有了一个想法。”

九千岁听到这话眉梢轻挑,感兴趣道:“说说。”

“世人都知晓户部侍郎王治是都督的心腹,都督若是要选替死鬼,分明左都御史沈长清的女儿沈兰心更为合适,可都督却没有选她。”

沈乾顺着长发缓缓道,“所以长平想着,或许这王治并非是都督的心腹,更有甚者,他其实是淮南王府的人,被安插在都督身边做间细。不过被都督发现了,所以都督想要借此机会利用王玉徽,让淮南王府对王治起疑,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

她看向九千岁,就见他眼中蕴藏着的浓雾更甚。

他缓缓勾起嘴角,眼中一闪而过的愉悦和欣赏,薄唇轻启:“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

沈乾也是勾唇一笑,垂下眼帘:“长平才智不及都督万分之一。”

这个老狐狸深谋远虑,走一步看三步,得了便宜还卖乖。想让她感恩戴德,又趁机倒打一耙将她拉下水。

心怎么这么脏呢?

“既然如此,那便是朝堂派系之争,王玉徽是死是活得看淮南王世子愿不愿意相信她的父亲,与长平何干?便是日后冤鬼索命,她也是该找淮南王世子,我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九千岁听到这话,眼睛微弯,倒很是高兴的模样。他倒是当真愈加喜欢这披着羊羔皮的小狐狸了。

他向来想到做到,撑起身子缓缓靠近她,沈乾见他欺身压来,随着他的动作向后靠去,后背贴在里墙床帐上。

床帐狭小低矮,原就是女儿家的闺房,如今两个人挨在一起太过拥挤。

九千岁身子又高大修长,如今蜷着一条腿,一只胳膊撑在被子上,整个人笼罩住沈乾娇小的身体。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在九千岁炙热又暧昧的目光下沾染上一丝情(色。

他微微低头,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沈乾忽然想到昨夜未完成的那一吻。

这样想着心跳渐渐加快,双颊爬上了微醺的红意,她唇瓣微动,呼吸渐重,正准备闭上眼睛,就听到耳边略带兴趣的声音响起。

“你这蔻丹染的倒是别致。”

“……?”

沈乾睁开眼,就见九千岁正瞧着她的手指仔细摩挲。

她下午无事,就碾了紫薇花染指甲,只不过加入了现代的方式,做成渐变的半透明色,又晕染上些水墨感,瞧着很是通透干净。

扫去心中的一丝遗憾,见九千岁感兴趣,沈乾抿嘴一笑:“都督也想染吗?”

九千岁听到这话倒是很开心,一撩衣袖伸出修长白皙保养得比她还娇嫩的右手,翘着兰花指道:“就要个你这样的。”

“……”

沈乾认命的跳下床从梳妆匣里取出下午剩下保存起来的花汁,抱着盒子和小刷子坐到床上,执其他的手褪去护甲,就着昏暗的烛光给他上色。

九千岁的手生得本就好看,加之这些年精心保养,指甲如粉玉一般,在烛光下微微流淌着柔光,便是女人见了都自行惭愧。

他靠在床上,瞧着眼前的小姑娘略微歪着头,垂着眼帘一丝不苟的为他染着颜色。

她嘴唇微抿,神色极是认真,长发披散在脑后,额前垂下一缕碎发,嘴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看着煞是可爱。

半晌之后,沈乾总算是将他的指甲都染得均匀水滑,没辜负这一双柔荑。抬眼,就瞧见九千岁正一手撑着下巴发呆。

她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胳膊:“都督,已经染好了。”

九千岁睫毛微动,回过神来左右翻转着仔细瞧了瞧艳红水润的指甲,嘴角轻扬甚是满意:“不错。”

“这指甲还未完全干,不能沾到,等过一柱香左右便好了。”沈乾收拾好剩下的花汁,这里没有烘干器,又不能燃火炉,只能等自然风干。

九千岁对着自个的新美甲爱不释手,双手摊平等着晾干。

这时从窗户处正好瞧见如意提着灯笼前来夜巡,沈乾连忙推着他下(床:“坏了,如意来了。”

眼前着如意已经要从门那进来了,沈乾将九千岁推到窗前:“快走快走。”

九千岁皱着眉头:“咱家的指甲还没晾干呢。”

“正好吹风干得更快。”沈乾见他还不愿意走,跺脚道,“下次我再给你做个更好看的。”

听到这话,九千岁挑了挑眉:“行吧。”

说罢踩着窗沿飞身而出,一跃而过墙头,紫薇花树被衣袖拂下片片花瓣。

这时,如意也推门进来,见沈乾赤着脚站在大敞的窗边,吓了一跳:“郡主您怎么了?”

沈乾将窗户关上:“晚上被子盖得有些热,透透气。”

说罢跳上床盖好被子,“你也快去睡吧。”

如意不疑有他,又为她拢好床帐,仔细检查了屋内门窗后才离开。

床上一翻身,沈乾忽然感到身下有些膈应,她伸手一摸就见是个精致的护甲。

方才九千岁被她推得急,护甲还未来得及带走。

慌慌张张的倒像是在偷(人一般。

想着他摊着十指飞出去的模样,沈乾“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抱着被子打滚笑得停不下来。

现下笑得开心,第三日却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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