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帝药八斋(1/2)

四人随着那合欢虫东折西转,也不知飞了多久,兽吼鸟啼声越来越响,嘈杂刺耳,影影绰绰地似有不少凶兽毒虫在四周闪烁环绕,却被晏紫苏施放的烟气所驱,远远地不敢上前。

偶有饥饿难耐的凶狂妖物不顾一切地偷袭猛冲,立时被蚩尤轰成肉酱,被其他凶兽一哄而上,撕扯分食。

天色渐暗,大雾更重,虽有彗星珠照路,四周却依旧灰蒙蒙一片,两丈之外便混沌不清,好几回连那合欢虫也险些瞧不见,却依旧没有摸着苍梧山的影儿。

烈烟石心下不耐,冷冷道:“没有三昧火,就莫炼神仙器。坏了大事,也不知谁能担得起?”

晏紫苏大怒,正待反唇相讥,远处轰隆连震,红光闪耀,又有无数道火线化破浓雾,缤纷怒放,那合欢虫“嗡嗡”欢鸣,突然急速振翅,朝那红光吞吐处冲去。她转嗔为喜,格格笑道:“真金自然不怕火炼,倒是有些人有眼不识昆仑,可笑可笑。”

四人鼓舞真气,驭鸟急飞,前方雾气弥散,巍巍雄岭破云参天,山顶那茫茫云雾之中,隐隐可见火光猛烈喷涌,红线纵横,蘑菇云朝上翻腾卷舞,从极高处层叠坍塌,或飘洒为蒙蒙火山灰,或沿着山岭隆隆冲泻,地动山摇,蔚为壮观。

辛雩如默算片刻,喜色浮动,道:“不错,就是这儿了!”

蚩尤从手腕上摘下风火环,套入晏紫苏的皓腕,沉声道:“山顶太过危险,你与辛国主在此处等着,我和八郡主上山查探究竟。”

烈烟石认出那赤玉环正是自己当日送与他们大婚的贺礼,心中登时刺如针扎,冷笑一声,欲言又止。

晏紫苏紧紧抱住蚩尤,在他耳畔柔声吐气道:“呆子,当日你在鬼山上答应过我,今生今世,无论遇着什么生死险境,再不与我分离,难道今日想要食言么?大不了我只在山口边上远远地瞧着你,好不好?”

蚩尤最受不得她软语央求,见辛雩如二女神色古怪地凝视着自己,脸上一热,微感窘迫,知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只得含糊答应。

晏紫苏得意地瞟了烈烟石一眼,嘴角微笑,暗想,这古怪郡主当日便是在火山腹中以死动情,弄得呆子神魂颠倒,今日若敢在自己眼皮底下故技重施,便立时发出所有蛊毒,结果了她的性命。

等到山顶火焰、光云渐渐平息,四人骑鸟上冲,热风扑面,仍是刺烫不已。大雾弥合聚拢,周遭山峰石岭又变得朦胧不清,狂风鼓舞,宛如水波晃动。

越往上飞,越是炽热难耐,唇干舌燥,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山顶隆隆之声不绝于耳,偶尔仍可见艳红的火星弹怒射破空,零星划落。

四人不敢大意,各以神器、真气护体,见有火山灰、火石抛射而来,便立即闪避震飞。

到了山顶,热云滚滚,烟气缭绕,熏得众人泪水长流,过了片刻才能瞧清周围景物。

但见那山口裂洞纵横各近百丈,火光吞吐,四壁彤红如炼炉,隆隆巨震声便从下方传出,脚下山地仿佛都随着那震动在剧烈摇晃,随时将欲坍塌。

蚩尤心下凛然,想起当日在赤炎火山内的凶险情景,忍不住转头朝烈烟石望去,她怔怔地凝视着山口,蹙着眉尖,眼神迷惘而又恐惧,火光映照在她苍白的脸容上,娇艳如霞,判若两人。

蚩尤胸口若堵,悲喜交叠,眼角扫处,见晏紫苏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心中一震,忙聚气为镜,轰然倒悬在山口上空,波光晃荡,渐渐将下方景象倒映而出。

洞底百余丈处,橘红、暗紫的岩浆滚滚沸腾,气泡喷涌,时而冲起道道火弹,激撞在四壁上,“哧哧”作响,白汽蒸腾。每次震动,那滚沸的熔岩便往上骤然高高鼓涌,又徐徐降落,似乎在酝酿着下一次的猛烈喷薄。

距离山口三十余丈处的石壁上,横长着一棵光秃秃的巨树,合围近十丈,黝黑如铁,八根枝桠两两分叉,粗如巨柱。树上没有半片叶子,却悬了万千细须,在狂风中飘摇飞舞,下方喷涌的火浪撞着树枝、长须,火星四溅,光芒夺目,却始终不能烧将起来。

辛雩如吐了口气,道:“这就是苍梧铁树了。”

烈烟石凝神四扫,蹙眉道:“铁果呢?”

蚩尤、晏紫苏亦大感奇怪,传说中的苍梧铁树高百丈,绵延数里,所结铁果更大如巨球,这株铁树瞧起来颇不相同。

辛雩如微笑道:“春华秋实,铁果自然到九月才能结出。但只要能砍下树枝,移植到其他酷热之处,又何愁长不出铁果?”

眼波一转,凝视着蚩尤,道:“小恩公,苍梧火山每隔两刻喷薄一次,每次喷薄一刻之久,距离先前喷薄已近一刻。二八神人又恰好不在,若想砍斫其树枝,便时不我待了……”

话音未落,下方轰隆巨震,熔浆陡然朝上翻涌了数丈,红光爆吐。蚩尤与烈烟石对望一眼,沉声道:“走吧。”将晏紫苏横空送到辛雩如坐前,双双骑鸟朝下冲去。

狂风鼓舞,热浪灼人,蚩尤急速下冲,碧绿的护体气罩鼓舞不息,晏紫苏的叫声也仿佛被岩浆火浪撞成了粉末,只听见太阳乌尖利的欢鸣声。

烈烟石脑中嗡然一响,那奇异的、似曾相识的景象又如狂潮似的涌入心头,仿佛这八面压迫的炽热狂风,激越喧嚣,狂乱地挤压着自己,心中嘭嘭狂跳,双颊、耳根、周身……陡然象被烈火焚烧,滚烫无比。

混乱中,忽听一声凄厉怒吼,她心中一震:双双兽!陡然睁开双眼,凝神戒备,只见斜对面的石壁上,一只碧青色的双头巨兽正弓身贴壁,虎视眈眈地瞪视着自己,口涎涔涔,断颈上鲜血淋漓,果然正是先前逃走的那只妖兽。

蚩尤骑鸟盘旋,扬眉喝道:“不知死活的孽畜!放胆过来,让蚩尤爷爷将你剩余的两个狗头一齐砍落!”

妖兽双头转动,喉中“呜呜”低吼,血红的四目恶狠狠地瞪着他,却似有惧意,不敢上前。

忽听一个沙哑声音喝道:“大胆小儿,原来是汝断我双双之头哉!女娲门前驱蛇虫,汝不想活了乎?”措辞似古非古,腔调长拖回旋,说不出的古怪。

循声望去,只见石壁上赫然伸出两个人头,各戴一顶毡帽,面黄肌瘦,神色凛然,合着那义正词严的话语,更觉滑稽,蚩尤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又是什么怪物?敢和你蚩尤爷爷这般说话,汝不想活了乎?”

听到“紫菜鱼皮”四字,那双头人喉结一动,齐齐吞了口馋涎,喝道:“大胆!吾乃神族大巫延维是也!汝一黄毛小儿,竟敢逆天犯上,待我祈天降雷,将汝等打成肉酱,怕也不怕?”说到“肉酱”二字时,喉结又是上下一动。

见他被压在山缝中,只剩下两个头颅钻出,竟还故作威严,言必吓唬,众人都忍俊不禁。

烈烟石心中一动,想起太古蛇族的一个双头神巫,淡淡道:“延维?难道你是女娲座下大巫?”

双头人异口同声道:“黄毛丫头有见识耳!吾乃延维大神,拜我而飨者,可得天下也。噫嘻!汝等小儿还不快快跪下,供以美食乎?”说到最后一句,狂吞馋涎,满脸贪婪之态。

延维乃女娲座下四大神巫之首,传说聪睿博学,神力通天,天下无他不知晓之事,就连伏羲当年亦曾从他那里学了不少奇功神法,因此又称“蛇太师”。传闻若有君王有幸遇见,供奉为神,必可称霸天下。

蚩尤莞尔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是延维,我兄弟还是伏羲呢,怕也不怕?”女娲至今已有数千年,而古往今来,最为长寿者也不过八百岁,他认定这双头人满口胡言,当下再不理会,骑鸟飞向铁树,挥刀欲砍。

“且慢!”双头人脸上惊急恼怒,叫道,“汝等可知此树何物哉?如此乱砍乱伐,当有大祸,悔之晚矣!”

蚩尤笑道:“你不是延维大神么?活也活了几千岁,还怕什么大祸?等蚩尤爷爷砍下这苍梧树,送你一截当枕头,省得终日做梦,醒来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

挥刀欲砍,那双头人忽然哈哈狂笑道:“苍梧树?汝当此树为苍梧树?”似是听到了天下最为滑稽之事,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辛雩如在上方高声叫道:“小恩公,时间紧促,莫听这妖人胡扯,快快动手吧。”

话音未落,上空狂风呼卷,腥气逼人,突然冲下一只虎爪龙鳞的双头怪兽,闪电似的扑落在双头人旁侧的石壁上,头似豺狼,口中叼了半只血淋淋的狮虎。

双头人大喜,四目放光,颤声道:“乖哉础踢!伟哉础踢!快快飨食延维……”不等那怪兽将半只狮虎送近,便猛然伸头,两口齐齐咬住,气喘吁吁地生吃活啖起来。

蚩尤又觉骇然又觉好笑,才知这怪兽竟是叼了猎物来给这怪人喂食的。此兽既名“础踢”,当是先前辛雩如所说的苍梧树的另一守护兽。它既已返回,想必那所谓的“二八神人”也必不远了。

念头未已,上方“咿呀”怪叫,又冲下一只黄羽赤头的怪鸟,怒啸着扑向础踢,巨翅横扫,长翎锐利如刀,登时将那半只狮虎斩落大半。础踢、双双齐声咆哮,一左一右朝那黄鸟猛扑而去,撕斗一团。

双头人顾不得其他,狼吞虎咽地吞吃着剩余的血肉,口沫四溅,四眼紧张地瞪着那黄色巨鸟,似是生怕它再来捣乱。

蚩尤、烈烟石从未见过这等景象,大感有趣,听到辛雩如在上方不断催促,这才回过神,骑鸟盘旋,双双朝那铁树枝桠奋力斫去。

“当!”“当!”

两声铿然剧震,两人脏腑翻腾,周身酥麻,险些从鸟背上翻落,而那枝桠却仍纹丝不动,整株铁树竟真如铜浇铁铸。

待要上前再砍,忽听“嘭嘭”连声,铁树赤光怒爆,那八根枝桠陡然猛烈地摇动起来,狂风大作,竟将两人刮得朝后踉跄飞退。

础踢、双双惊吼冲天,逃之夭夭,黄鸟则俯冲而下,尖喙疾啄,夺取双头人口中之物。

那妖人一边鼓着腮狠嚼猛吞,一边气急败坏地含糊叫道:“黄毛小儿,不听吾劝,惹祸上身便也罢了,连累吾用膳,可恨可恼!”

“轰!”光芒冲天,四壁皆白,八道人影从那巨树飞冲而出,呜鸣大喝。声如金石铜钟,嗡嗡狂震,蚩尤气血翻涌,却听不清所说言语,心中大骇:这些人究竟是谁,声浪竟比雷神还要狂猛!

青光眼凝神绽放,只见八个丈许高的连体巨人凝空环立,将他们团团围住,两两肩膀相连,肤色黝黑如铁,光泽闪耀,远远望去,便象是那八根巨大的枝桠悬浮半空一般。脸宽而短,落腮胡子飞扬卷舞,眼似铜铃,碧光灼灼,双肩上火焰跳跃。

二八神人!蚩尤心中一凛,这八个一模一样的连体巨人想必就是这铁树枝干所化的树精了。木灵生精,大荒中花、树所化的妖精不少,灵山十巫便是其一,但从未见过如此庞然巨物。

晏紫苏又惊又怒,转头道:“辛国主,你不是说二八神人尚未归来么?怎地……”后背一麻,气血滞涨,周身经脉已被辛雩如封住,见她笑吟吟地斜睨着自己,双眼中尽是怨毒仇恨之色,心中一沉,失声道:“你不是辛雩如!”

“辛雩如”厉声大笑道:“九尾狐呀九尾狐,枉你千变万化,奸狡毒辣,竟也瞧不出妾身为谁?莫非嫁给这蠢笨小子后,近朱者赤,脑子也变成了榆木疙瘩了么?”笑声森寒怨毒,听得众人毛骨悚然。

蚩尤惊怒交迸,喝道:“妖女,你是谁?我与你何怨何愁?快将她放了……”

“住口!”“辛雩如”顿住笑声,一字字地森然道,“小恩公,你对我深恩似海,就算是移转昆仑,也难以填平!”左手骨针飞舞,接连刺入晏紫苏要穴,疼得她失声大叫。

蚩尤心如刀割,怒吼着骑鸟上冲,眼前狂风呼啸,如山岳压顶,被上方那两个连体巨人嗡嗡大喝,四掌劈下,登时震得喉中腥甜翻涌,纸鸢似的飘飞翻退。

山口上的太阳乌嗷嗷尖啸,拍翅猛击,想要夺回晏紫苏,却被“辛雩如”翻出一根凤骨鞭,狂风暴雨似的迫退开来。

晏紫苏再无怀疑,格格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南疆蒙鸾凤!你的刁蛮女儿学艺不精,自己被‘蛊血子母降’反噬,作娘的不好好反省,迁怒旁人,是何道理……”话音未落,任脉诸穴上又被她连刺七针,麻痒剧痛,登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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