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孤舟欲上更迟迟.3(1/2)

江誉白笑意轻了,“南舟,这样说就没意思了。做生意本来就没有稳赚不赔的。这样,钱先不要急着还给我,毕竟你还给我留着股份。至于买船,你权当我借给你的,拿分红做利息就好。”

“借给我?”南舟脑海里闪过一个缥缈的念头,但是还不很清晰。她盯着江誉白,努力去理清那个思绪。

“怎么了?”

“快!先送我回家,我想到了一件事。”

到了家,南舟叫他在车里等着,她一阵风一样进了门。过了一会儿,又抱着一大箱文书风风火火上了车。

“这是什么?”

“我们家的旧账。”

“你要查账?”

南舟低头翻着账本,“不,我是想证实一下我的想法。”

车上毕竟不方便,两人去了江誉白的家里。她记得以前看过买船的交易记录,亏得周氏心细,很多陈年旧账都留着。最后南舟终于找到她要找的几份底账,然后拿给了江誉白看。

“你刚才说要借钱给我,我就想起来,似乎是记得当时我家祖上买船也不是从公中出的钱。”

江誉白看了一会儿,“是拿要买的船做抵押,从银号里贷款去买这艘抵押的船。”基本无异于空手套白狼了。

南舟眼睛发亮,“是啊,所以我不用找你借钱,可以去找银行贷款啊。等保险公司理赔下来,我就能把贷款还上。”

江誉白替她把东西整理好,“银行放贷是为了赚钱,但最怕贷款人还不起贷款。所以一个人能不能拿到贷款、能拿多少贷款,要么看他的抵押物,要么看他的信用,或者保人。”而她似乎什么都没有,但他心里却有了打算。

“我母亲还给我留了点东西,应该可以抵押拿到贷款,只是能贷多少的问题。”只是她其实是舍不得那些东西的。先前上学读书已经卖了一些了,只怕再少下去,母亲在她那里一点念想都要留不住了。但她强做着轻松语气。

江誉白想了想,叫胡管家拿了几分本地的报纸来。两人对着财经版面研究了一阵,最后南舟决定采纳了他的意见,选定了先去汇通银行试试运气。

“要不这样,明天我陪着你去。有时候人家瞧你是个姑娘家,怕是要欺负你。”

第二日两人去了汇通银行,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叫叶允明的经理。叶允明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岁,头发拢得一丝不苟。人的长相同头发、衣服一样,规规矩矩。他评估了一下南舟的资质,很抱歉道:“南小姐,我们不能贷款给你,你的贷款金额太高了。虽然有古董能做抵押,但是我们更倾向于不动产。或者,你有没有什么保人,比如商会会长,德高望重之人,或者保人是名门望族之类的也行。”

要说这样的人她不是找不到。只是南老爷是个性格狂傲偏执的人,说起来人缘不算好,不然上回讨钱也不会那么难了。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一回那种低三下四的难堪。她咬住唇,垂了垂目光,正好看到他桌子上摊了一张报纸,报纸上写着“少帅江启云三战三捷,威震东南,气吞万里,名将风流。”她心头一动,决定豁出去了。“叶经理,我不是没有保人……只是我的保人不大好直接出面。”

叶允明的眉头挑了一下,南舟这才有些心虚地道:“其实,我是少帅……”她脑子一转,她对这些军阀并不曾留意过,既然一方霸主,必定不年轻了。便转口道:“是少帅弟弟的未婚妻……”

江誉白本在旁边抱着杯子喝水,这时候突然被水呛住了,猛烈地咳嗽起来。南舟怕他露出马脚,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频频给他递眼色。

江誉白咳嗽完抱歉道:“对不起,不小心被呛住了,你们继续。”

叶允明快速扫了他一眼,见江誉白放下茶杯,摸了摸鼻子。

南舟面上带着赧然,做出不愿多说,却不得不说的样子,“您也知道,我家的这种情况定然不受夫家青睐,冒然说出去恐怕多有阻挠,所以现在不好叫人知道。倘若找了他人做保人,回头我未婚夫怕又不大高兴……”

叶允明把目光投向了江誉白,“那,这位是?”

南舟忙道:“这是我未婚夫派给我的保镖。”

“哦,保镖……”他又深看了江誉白一眼,然后低头又看了看她的贷款申请。“南小姐,您稍等下,我和我主管商量一下。”

等人走了,南舟才压着声音抱歉道:“对不起啊,拉着你骗人了。我也是没办法才这样说的。”

江誉白却是笑如春风化雨,“没关系,不算骗人。”

南舟正要再说什么,叶允明又回来了,“南小姐,你的情况我们需要再讨论一下。这样,你先回家,我们有消息了会派人通知你。”

对方没有当场拒绝,说明还是有转圜的可能。两人离开了银行,南舟问他:“你说我要不要再试试其他的银行?万一能批下来,也就不用骗人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撒过这么大的慌呢。”这会儿她真有点后悔了。

江誉白只是笑,“咱们不是分析过了吗,震州这里贷款最宽松的就是汇通了。倘若汇通都说要考虑,那其他银行就不用再想了。”

南舟想了想,觉得他说的还是很有道理。说话间车到了南家的巷子口,江誉白下来替她拉开车门,她还没开口道别,他却道:“我送你进去。”

不知不觉就到了秋天,地上薄薄铺了一层红红黄黄的树叶。两个人并肩而行,已是傍晚,暮色从四面八方渐渐拢过来。有归家的行人匆匆擦身而过,有放学的孩童在巷子里追逐打闹,背后是街道上吆喝声、电车声、汽车喇叭声。越往巷子里走,空气里的烟火气就越浓。他们在这样一片热闹吵杂里,都感到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

南舟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他正好望过来。四目相对,南舟低下头,咬着唇笑。什么都不说,好像就明白彼此此时的心境。

这条巷子有多长,南舟从来没有算过。只是一步一步走过去,尽管刻意地放慢了步子,还是发觉路竟然这样短。快要到家了,院墙里横出的一丛枝丫正垂到江誉白面前。他停了脚步,见上面开着一小朵一小朵像星星的白色小花。他从来没见过,便问她:“这是什么树,这个时候开花?”

南舟抬眼瞧了瞧,“是胡颓子。这树秋华春实,来年春天就会挂拇指状的红果子。”

“能吃?”

南舟笑得粲然,“能吃!酸酸甜甜的,还能酿酒。”

“所以,你当初是为了这棵树才瞧上的房子?”果然是个小馋猫。

南舟抿唇而笑,“其实院子里还有棵石榴树。我那会儿看房子的时候,上头挂满了果子。石榴酿酒也好喝。”

原来还是个小酒鬼,他甚至能想象得出她醉酒的模样。他忍住笑,“那你下回给我酿两坛?”

“好呀,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船上喝酒。你在海中央看过月亮没有,他们说……”南舟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他在英国留学,往来皆是漂洋过海,怎么可能没见过海上的月亮?觉得自己有时候真是傻气的很,脸一红,便不说了。

“我原来还真没留心过海上的月亮。那我等着你的酒,酿好了一定要约我。”他笑着看她,声音满是温柔。他不仅想同她一起看月亮,再等上几刻,便是可以看日出了。

像是不想叫人听见,他说话的时候弯了弯身子,这样的姿态叫她整个人都笼在他身下。额角似乎被他的气息拂到了,不争气地发起烫,她也只剩点头的力气了。

有邻家妇人从他们旁边经过,故意放缓了步伐,像要将他们看个清楚,又像想要听上几句一样。江誉白想,应该去公园散步才对,没这么多围观的。

他直起了身子,仿佛才想起什么事。“差点忘了,我父亲下周做寿,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南舟也觉得刚才的气氛有点暧昧得喘不上气,好不容易他换了个堂皇的话题,她也就故作大方道:“我现在最富裕的就是时间。不过是你家的家宴吗,我冒然去打扰不大好吧?”

“放心,请了不少客人,我父亲的意思是把朋友们都请到家里热闹热闹。”

南舟不是个舞会狂热分子,但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拓展人脉,不交际是不行的。于是点点头应下了。又问了问老先生的喜好,江誉白只说心意到了就行,不拘是什么。

两人站在门口说话,却听见门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南舟猜到大约是三姨太又在偷听,于是也不同他再说下去,各自道别。她猛地一推门,亏得三姨太躲得快,否则脑袋上必定撞出个大包。

南舟进了院子,三姨太伸头看了看门外,见那年轻男人走到了巷子口上了汽车。三姨太撇撇嘴,关上了门。“九姑娘,那个男人家里做什么的?他是在追求你,还是你们在谈恋爱?我同你说,女孩子家还是要矜持的哟。不要学那些女学生搞什么自由恋爱,搞三搞四的,把名声都搞坏了。到时候,可就不好嫁了!”

南舟停下来转过身,“三姨娘,您就少操点心吧。您现在吃不好住不好的,我哪有心思去谈恋爱?您也少在外头乱说,把我名声毁了,才真是不好嫁了。”

三姨太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继续追问:“那人叫什么,住在哪里?好好的去男人家里不好的。万一碰上坏人,怎么得了!还是我陪着你去,正好替你看看他家里怎么样。”

南舟嫌她瓜燥,进了房间立刻就上了门栓,隔着房门道:“您就别操心我了,快去瞧瞧我爹吧。我怎么听阿胜说爹要找个漂亮丫头来伺候他,我还寻思着三姨娘您太辛苦,也是该多个人帮帮手。”

三姨太虽然想找个丫头,可是没打算找个漂亮丫头精进家。家都成这样了,老头子还想纳妾?门都没有!做了一辈子妾,好容易女人们都散了,老头子只能依靠她。老十又是个女儿奴,不会争风吃醋。眼见自己扶正有望,可不能叫人截胡。她这时顾不上南舟了,颠着小脚回了厢房准备和老头子算账去。

江誉白一到家,胡管家便说明先生打电话来约他晚上去宜春居去打牌。江誉白道了声知道了,换了衣裳离了家门。照常车后跟着尾巴,一直跟到了宜春居。老鸨认得他,脸上笑出了花,“四少,有日子不见了。”

江誉白笑了笑,“明少爷叫了珍珠的局。”老鸨一甩手帕,笑得褶子更深刻了几分。这两人一向好这一口,见怪不怪。笑着叫伙计引着江誉白去了白珍珠的房间。

白珍珠是宜春居的头牌,她的房间自然比旁人都奢华舒适。他进去的时候叶允明正拉着白珍珠的手,头凑头不知道在说什么。见他来了,白珍珠抽了手掩唇一笑,“四少来了,我去叫人备酒菜去。”其实是留说话的机会给两人。

见她出去了,江誉白才松了送领带,拿水扑灭了熏香。“亏你也受得了这味儿。”

叶允明呵呵轻笑,“咱们就是爱庸脂俗粉,哪这么金贵,这点味道还受不了?”

江誉白斜了他一眼,眼风又扫了扫门外,“靠得住吗?”

“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世界上不会有比这个更坚贞、更靠得住的了。”叶明允向来自信,说起这个侃侃而谈。江誉白听得有点心不在焉,叶明允瞧出来,停下来含着笑道:“你还是没拿定主意?”

江誉白捏了捏眉心,“我不想利用她。”

叶允明不以为然地轻笑了一下,“你不是打算来真的吧?”然后又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已经瞧出答案来了。他以为江誉白为情伤过后,大约是不会对什么人动心了。“嗨,这是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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