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露华(1/3)

宗择安排了人去跟踪了林教授几日的行踪,这一日晚饭后曹守鹏来了梁园,喻宛央只当他来寻彩玉,没料到他是来向宗择汇报发现的。

“我跟了五六天,白天他就是去农学院上课,晚上才回家。但是有两天他去了东福巷的一家,到凌晨才出来。”

“他看上去怎样?”宗择问。

“看着一脸惫色。”

“是去会情人了?”喻宛央吃着宗择买的蛋糕问。

彩玉端了茶来给他们,平常他们谈事的时候她都回厨房做事。曹守鹏冲着彩玉嘿嘿笑了笑,彩玉看了他一眼,又垂了目光放了茶便走。他依依不舍地追看了几眼。最近彩玉总是心事重重,在婚事的问题上和他有了点矛盾。他希望彩玉能嫁到曹家相夫教子,彩玉却不想离开梁园,想继续在外头做事。两人这一点谈不妥,彼此起了点争执,彩玉便对他不冷不热起来。

曹守鹏收回目光。虽然他直觉林教授是去外头会情人了,但是却没亲眼瞧见过什么女人,所以他挠了挠头发,“这,谁知道呢。但我倒是没看到女人进出。”

“你们过去查过没有,房子里住的什么人?”

曹守鹏点点头,“查过,借着查外来户口叫其他兄弟敲过一次门。开门的是个哑巴老头,一问三不知,知道也说不出来。对门的邻居说那院子只有那个哑巴老头子,主人家几年前见过,后来不见了,大约是去外地了,就留个老头子看门。”

“林教授去那里干什么?”喻宛央好奇的问,眼睛里浮起的神色,他一眼就看懂了她要打什么主意。

“美院的另外两个学生有没有什么消息?”宗择问。

“哎,别提了,一直没有消息。进山的都好几趟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还在南山附近的村子里帖了不少告示,叫有知道或者见过那些学生的人去警察局,能提供消息的都有奖。虽然来过几个,但说的都不对。学校里的人也过来问过好几趟了,拿不准注意怎么去通知家长。可这怎么通知?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几人又聊了几句,曹守鹏便去找了彩玉。喻宛央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看到他的背影,低声说:“万一彩玉真的……曹队长可怎么办?”

宗择揉了揉她头发,牵着她回了房间。

“如果彩玉是那些人的眼线,他们很快就知道我们已经查到林教授的头上了,不可能没有动作。”

喻宛央到现在情绪上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我到了津州第二天就遇到彩玉,那会儿在大街上,她哥扯着她要把她卖到窑子里去。我给她哥赎身的钱,她哭着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头都快磕出血了。有一回在街上,我的手袋被人扒了,我还没去追呢,她就跑出去了。她一路追,鞋掉了也不理。等抓到人的时候,脚底板都磨破了------我真的不想相信她会是坏人。”

宗择轻轻抱住她,“好与坏很难衡量,也许她有身不由己的苦衷。如果她是被人胁迫做这样的事情,那么我们只有把她身后的人找到,才能真正救她。”

她点点头,“那我们明天开始吧。”

宗择拉开车门坐了进来,把手里的油纸包包着的五香豆递给喻宛央。她一打开,香味扑鼻,诱的人食指大动。牙签叉了一个又大又糯的深紫色蚕豆,她放到他面前,“你要不要吃?”

宗择摇摇头。

“你不饿吗?”

“饱暖思淫欲。”他平静地正色道,要多正经有多正经,然后拿起望远镜看向林教授的家门。按照曹守鹏的消息,如果过了九点他没出门,那么林教授今天就一直不会出门。现在临近九点了。

他放下望眼镜,看到喻宛央一脸愕然,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他想起刚才的话,“我的意思是,少吃或者不吃有助于大脑思维的清晰。”

喻宛央“哦”了一声,嚼了几下五香豆,觉得他好像说的很对。但一细思,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啊。她拧着眉头又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是宗择吗?”

他探过身子,笑着轻轻吻了吻一脸懵懂的她。然后舔了舔唇角,“唔,味道不错,难怪你爱吃这家的。”

她彻底吃不下去了,看来真是吃多了,最近脑子已经不大好使了,快要忘了当初认识的宗择是什么样的了。她正要抗议,突然见他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然后他拿起望远镜,喻宛央也看了过去。林宅的门开了,林教授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拎着什么东西。而这时一辆洋车停到了他面前,两人没有任何交谈,林教授便坐上了洋车。车夫放下帘子,拉着就跑起来。似是专程接他而来。

“林教授上车了。”宗择道。

等洋车走远了,宗择发动了汽车,却没有开车灯,远远地慢慢地开着。

“会被发现么?”喻宛央吃着五香豆问。

“离得远,应该不会。估计他们应该是要去东福巷,我们先开过去等他们。”

他们到了东福巷,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把车熄了。过了一阵,果然见有人拉着洋车跑进巷子里,宗择拿望远镜看了一眼,“林教授下车了。”

喻宛央接过望远镜看了看,“他手里提着一个箱子,看上去有点分量。看他穿得也不是特别讲究,不像是来私会情人的吧?而且那表情,可是一点喜悦之色都没有呢。”

她把望眼镜递回给宗择,“你猜猜他来这里干什么?”

那个洋车夫把林教授放下以后,没有收钱,拉着车子就跑走了,并不像寻常的车夫会左顾右盼在街上寻找客人。

喻宛央打了一个哈欠,“哎呀,可能是吃多了,我有点困了。”

“你先睡一会儿,不知道要盯到什么时候。”

她头往后仰了昂,觉得不大舒服。

“你睡在后座上,躺着会舒服一点。”

她看了一眼后座,“没有枕头枕着,睡不着。”

枕头自然是现成的,她舒服地把头枕在了他的腿上。侧身屈膝卧着,一伸手正好抱住他的腰。“还是这样睡舒服。”她困得眯上了眼睛,还不忘问他:“你冷不冷?”

“不冷,你身上烫。”

她唇角扬起了,眼睛却没睁开,仿佛是倦意沉沉,声音瓮瓮的。“嗯,我火气旺得。你要是冷了,就抱紧我取暖。”

她躺在他腿上,他怎么都感觉不到冷的,只觉得热得很。他没说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像当初母亲安抚他睡觉一样安抚她。

“给我讲讲你从前的事情吧?”她的声音渐渐有点飘,似乎快要睡着了。

他静了一会儿,又听她“嗯?”了一声。

他缓缓问:“要听什么事?”

“什么事都可以,我都想听。”她又把他抱紧了一些。

其实有什么不可说的呢,过去的他也是现在的他的一部分,他的一切都属于她了,理所应当把他的全部也都与她分享。好的、坏的,善的、恶的,过去的、现在的。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说起小时候,说起在军校里上学的事情。她听得困意全无,紧张之时,紧紧攥着他的衣衫。等到他停住了,她睁开眼,伸手抚摸了他的脸颊,满是心疼,“你受苦了,受伤的时候一定很疼吧?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在唇边亲吻,“还好。”他早已经学会去习惯那些疼痛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多疼都能抗的住。

“宗择。”她叫他的名字。

“什么?”

“我爱你。”她躺在他腿上,这三个字说得毫无保留又坦坦荡荡。他俯下身亲吻她的额头,不带任何情欲,“我也爱你。”

今生何幸,找到对的那个人,你爱他,而他也刚好爱着你。她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睡吧,等会而林教授出来了我叫你。”

“你要是困了就叫我,我们轮着守,不用事事都自己扛。”

他点点头,“好,你睡吧。”

没多久,她均匀的呼吸声响起了。她身上淡淡的花草香,她柔软的短发,偶尔梦中的呓语,远处的几点灯火,天上的明月,手表几不可闻的滴答滴答。这广袤天地,这十丈软红,这人间因为有了她而变得那样可亲,那样生动。

喻宛央的生物钟很准,到了六点多就醒了。天还没有亮,夜里寒气很重,她也禁不住觉得有点冷。睁开眼睛,宗择仍旧望向车窗外。

她一动他便低下头来,“醒了?”他轻轻抚了抚她额上的发。手很凉。她的手一直放在他腰上,这时候暖烘烘的。她握住他的手,“你一夜没睡啊,手这样冷?”

她坐起身往外头看了看,路上开始有行人了。“这都快天亮了,林教授一直没出来吗?”

宗择摇摇头。

“真奇怪呀,曹队长不是说他往常天快亮就出来的吗?”

“再等会儿吧。”

“那你睡会儿吧,瞧你这眼睛熬的。”她心疼道。

他笑了笑,也不客气,只是阖上眼睛,往靠背上一靠。

“你冷不冷?”她一边看外面一边问他。

“还好。你像个小火盆。”他眼睛闭着,唇角却是翘起来的。

她往他身边凑了凑,“那你要是冷就抱着我,我给你捂捂。”

他仍是笑,“那就是要放火自焚了。”

她脸一红,这人怎么现在越来越没个正经。

等到天光大亮,有人开始在各自门前进出。她望着那间民居,越看越觉得不大对劲。

宗择被阳光刺得眼睛,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她还不时拿着望远镜看外头,问:“还没人出来?”

“没有呢,有点奇怪呀。林教授早上是有课的,不可能不去上课。要不我们敲门去看看?”

宗择伸手看了看表,已经九点了,确实有些不对。他们一起下了车,走到那间宅子面前,刚拿起门环敲了一下,门却开了,原来门没有上锁。他们互看了一眼,快速地推门进去。

不过一个一进的小院落,静悄悄的。堂屋、厢房房门都大开,显然是没有任何人。屋子里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家具少得可怜,更别提任何装饰用品。花坛里花草枯萎,显然长久无人打理,没有一点生活的气息。

“这看着可不像是会情人的场所啊,连一张舒适的大床都没有。”喻宛央看了一圈感叹道。“你说人去了哪里?总不能飞出去了吧?”三面都有人家,不可能跳到街上去。

“大门没人出去过,只能说从暗道里走了。”

说起“暗道”喻宛央来了精神,“那我们找找?”

但宗择现在在考虑另一个问题,林教授和这里的人为什么要从暗道里离开?他们跟踪的非常小心,不大会是可能行踪被发现。如果说是曹守鹏蹲守的时候被发现,林教授不可能昨晚再出现,唯一的可能就是昨天晚上他们得到了消息,然后转移了。也就是说,彩玉就是那个眼线。

喻宛央在仔细寻找暗道,找了一圈没有发现。抬头看到宗择对着墙壁仔细在看什么。她走过去问:“发现什么了?”

“这里原来装了电话,看来临时被拆掉了。我等下去电话公司,看看昨天晚上打到这里的电话是从哪里拨出来的。”

喻宛央仍是不甘心,“这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不对,还有一个看家的老头,就是两个人。”

墙壁空空,没有任何挂画,不像是有机关。地板她也都一寸一寸踩过去的,声音也不见异常。他们找了一圈未果,喻宛央肚子却先饿了。

宗择听到她肚子发出的“咕咕”声,微微笑了笑,“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回头再说。”

两人出门,宗择把门带上,瞥见屋檐下的太平缸里是空的,没有水。喻宛央见他停住了,又推开门折返回院子,快步跟上去。“怎么了?”

“那太平缸里没水。津州城里人家门口都有太平缸,怕的就是走水。几乎家家户户都要从井里挑水倒进缸里,不分冬夏,太平缸都是满水的。”

而这家的太平缸里没有水。是住户懒怠不愿挑水,还是其他的原因?刚才他们看到井却没看到水桶,院子里也没瞧见。这下看来相当不寻常。

他们走到水井边,宗择捡了块石头扔了下去。过了片刻,听到石头落地的声音,不是落水的声音。“暗道应该在水井里。”

虽然知道水井里有暗道,但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也不能贸然下去。如果平时林教授都是从正门出去,而昨夜却是从暗道出去,只能说明这条暗道是逃生用的,而不是常规出口。暗道里大约也是危险重重。

宗择叫了曹守鹏派人守住院子,他们回去准备好了一众用品又折返回来。

井口不大,只容一人通过。宗择先下了井,喻宛央趴在井口替他拿手电照着,等他落到了井底,她在上头问:“下面有什么?”

到了井底周围顿时开阔起来,足有一间房大。宗择拿了手电照了照,四壁是石头葺成。“地面很干净,显然是被打扫过。”

“看到暗道了吗?”喻宛央又问,她此刻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去一探究竟。

宗择没有回答她,目光被一面墙吸引住了。乍一看那面石壁上的石块似乎同其他的石块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某几个石块的颜色要深一些。但这些深色石块组成的图形,却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喻宛央扥不急他回答,也叫曹守鹏放了绳子跟着下来。宗择感到头上的动静,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个好奇心大的姑娘。她稳稳落了地,跑到他面前,“在看什么呢,为什么不回答我呀?找到暗道了吗?”

宗择用手电的光指示了一下墙面上的石头,“这个有点古怪。”

喻宛央看了半天,“像是一副图呢。”她猛然间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像不像李玉同画夹子里的那副?”

确实很像,但是方向似乎是颠倒过来。宗择在脑海里将那副图案和墙上的图案重叠在一起,而本该有一个颜色深的石块的位置却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他走近,仔细去那块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石头,然后凑近闻了闻,有一股很淡的味道。“看来就是这块了。”

他把喻宛央护在身后,她则是提着枪集中注意力。宗择把手往石头上一摁,果然石头凹了进去,然后旁后缓缓打开了一道石门。

门内漆黑不可见,手电筒的光也探不到底。宗择叫曹守鹏丢两只蜡烛下来。点燃了蜡烛,他温声道:“我进去看看这条路通向哪里,你先上去等我。”

“我和你一起,两个人在一起有个照应啊。”

他伸手把她腮边头发别到耳后,“央央,以前同意你‘冒险’,是因为我知道到底会有多危险,我自信不管怎样都能护得住你,不会真的危险。但是今天这样,我也不知道里面是怎样的。”他的声线低沉,在这半封闭的空间里带着点回响。语气里带了点哄劝,这时候尤其显得柔和。

但她却听得有点鼻头酸酸,“原来你以前就是带着我玩儿呢!一碰到正经事就要把我丢下吗?你自己去冒险,就不管人家在上头怎样提心吊胆吗?是谁说开春去我家提亲的,你看戒指都戴了,这才几天就不管我了。你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办?我宁可跟着你一起,也不要在上头干着急。”

宗择失笑,她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那时候她不知道多理直气壮地说:“没有你我也能活得很好。”但他的心却是软了又软。她那样需要他,他在这世界上不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他是她的全世界。

他叹了口气,拿了她的枪检查了一下又放回她手里,“乖乖跟在我旁边,要听我的话。如果有危险我叫你走,你一定要走。如果不答应,我现在就叫曹队长把你提上去。”

“我听话!你说什么我都听。”

他把她揽过来,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真是个难养的丫头。”

喻宛央撇撇嘴,“才没有,我不知道多好养活。”

曹守鹏守在上面本想下去,结果却听到两人的对话,反而不好下去了。宗择在下头同他对了对手表,“过三十分钟,如果我们还不上来,你带着几个弟兄下来。”

他一手举着蜡烛一手拉着喻宛央,慢慢往门内走去。

这不算是一条精致的暗道。暗道狭窄逼仄,他身量太高需要弯腰而行。头顶时不时要蹭到洞顶,惹落一身灰尘。开始脚下的路面尚且坚硬,渐渐便能感到脚下松软。宗择停下来,蹲下身去看,路面很潮湿。

“这附近应该是有水源吧。”喻宛央道。

宗择点点头,看了看指南针,“我们一直在往南走。”

“你说暗道能通到哪里去?”

“既然是逃生的暗道,肯定是通向能让他们觉得安全的地方。”他话还没说完,手里的蜡烛苗抖动了一下。宗择停下了脚步,“有风。”

“这么快就到出口了?”她倒是没料到。

但他并不这么认为,而是愈加提高了警惕。没走出多远,眼前出现了一个岔路,风是从其中一个岔路口吹过来的。

“走哪边?”喻宛央问。

宗择停下来照了照地上,现在地面已经有一层薄水,想看到脚印是完全不可能的。似乎往有风的方向水越来越多起来,而没有风的那个方向,地上却是有什么东西拖动过的痕迹。

“先去这边,我猜这里应该是个死路,走不去多远的。回头再去那边。”

他们一起小心地往前走去,没走多远,两人都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他们停下来互看了一眼,喻宛央拿出了手电筒,拉开了手枪的保险。

突然,有个东西从黑暗里向两人扑过来,伴着一串哗啦啦的铁器的声音。那人出现的太快,他们都猝不及防,蜡烛和手电都掉在了地上。洞里瞬间漆黑了起来。

宗择滚了一圈,方才稳住,但是他却和喻宛央分开了。

手电滚远了,它的光束一直射到前方。喻宛央借着那束光看到了角落里蜷缩着什么东西,被铁链子拴着。耳边又响起了一阵怪笑,然后是铁链抖动的东西,却是从另一个方向发出来的。

宗择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借着光看清了喻宛央的方向,快速地移过去把她护在身后。

“好像是人。”她抓着他的胳膊,声音有点打颤。

但是宗择却觉得那股奇怪的味道越来越浓了,他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猛地扑倒,把喻宛央压在身下。

曹守鹏在井边上看着手表,半个小时快要过去了,他招呼同来的警员给他绑上绳子,他准备下井去。他突然感到脚底下一阵震动,直觉不好,等到那震动消失,他慌得叫人把他送下井,一下井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硝烟味,他慌得往暗道里跑,边跑边叫“宗探长、喻小姐!”跑出了没多远,他顿时傻了眼,眼前完全没了路,刚才的爆炸堵住了通道。

他也顾不得许多,用手去挖堵在面前的泥土。他一边挖一边大声叫着宗择和喻宛央的名字。

“是曹队长吗?”

曹守鹏终于听到瓮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是喻宛央的声音。

“喻小姐,是你们吗,你们还好吗?”

“我们没事,不过通道塌了,请你叫人来赶紧清理一下,里面有两个人病得很重,需要医生。”

曹守鹏忙说:“好、好,我这就去叫人!”然后跑回去叫人带着工具下来。

忙活了半天,通道终于挖通了,喻宛央的头露了出来。“曹队长,看到你真好!”

曹守鹏看她虽然样子狼狈,神情却还算轻松,料到宗择大概也是没有大碍,这才彻底放心。

从洞里找到的两个人已经人事不省,众人费了老半天的力气才把人弄出去。暗道的后半部彻底塌了,也无从寻找出口,宗择和喻宛央只得按原路返回爬出了井。两人到了外面互望一眼,禁不住笑了起来。他们都灰头土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曹守鹏派出去的人同时也带回了一个叫他们意外的消息,林教授今天一天都在农学院上课。

两人回到家,那样子把彩玉吓了一跳。她哭着看给两人放了水,不停地说:“小姐,以后别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呀!要吓死人的。”

喻宛央只得安慰她了几句,她拉着彩玉的手拍了拍,“没事,就是一点小意外,没事的,你去睡觉吧。”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从电话局查到的消息,昨天晚上十点左右,有一个男人打电话到了那个民宅,拨出电话的正是许墨庸。而在此之前,许墨庸接了一通电话,那个电话就是从梁园附近的电话亭里打出去的。

彩玉红着眼睛下楼。喻宛央觉得身心俱疲,她拿真心待彩玉,可她到底为了什么要出卖他们?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许墨庸到底是什么人?他蛰伏在喻家周围,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心里无数个问题盘旋在脑海里,洗完澡穿着睡衣就跑到宗择房间里。宗择开门叫她进去,看她头上还滴着水,于是把她摁坐在床边,拿着毛巾给她擦头发。

“折腾了一天了,怎么也不好好睡觉去?”

她昂头看他,“我睡不着……你说那个炸弹是林教授放的吗?那两个被关在暗道里的人是谁?我们现在不应该休息的,应该赶紧去找林教授!我知道他住哪里,我们去他家看看吧!”

宗择微微笑了笑,捏了捏她的鼻子,“不要再想这些了。公事在进屋之前就留到门外,屋子是休息用的,不是用来想案子的。”

“我也不想想啊,可是脑子自己在转啊转啊,然后就不停地想。我也想停下来,可是它停不下来呀。”

他笑了笑,捧着她的脸吻了一下,“这下停下来了吗?”

她眨眨眼,“那你从前没有人亲的时候,你是怎样停下来的?”

她的问题真是太奇怪了。

“看书。”

“看书管用吗?”

他想了想,很实诚地回答,“大部分的时间是管用的。”

“不管用的时候怎么办?”

“那就写字。”

“所以你的字那么好看。”她笑道。摸了摸头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头支着怪累的,她索性躺在他腿上。“我耳朵到现在还在嗡嗡响。”

“爆炸声太大了,明日再不好,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她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睛睁开了,抬起手去抚他的下颌,上面有隐隐的胡茬。“宗择,你知道刚才爆炸响起来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想祖母?”

她坐起身,有点颓丧,“我祖母总说女大不中留,现在我觉得她说的可能真的有点道理。”然后抬起眼睛,直直地望着他,眸子里波光盈盈,“那时候我在想,大概我们会死掉的。其实好像死也没那么可怕,因为你就在我身边。可是那时候觉得好遗憾,你还没娶我,我还没穿过婚纱……”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央央,我可能等不到去你家提亲了……案子结束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这一夜她拥着他不肯撒手,生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他揽着她,陪了她一夜。人世无常,昨日相守也许明日就是碧落黄泉,为什么还要分开呢?

天一亮喻宛央就醒了,睁开眼睛便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目光再向上走,看见他双目合着,睡姿宁静,下巴上一片青青的胡茬。她伸手想去摸他的胡子,他眼睛没睁开,唇角却是扬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就一下捉住了她的手,把下巴在她掌心里摩挲了几下,痒得她直往后缩手。

她从床上跳起来,“我今天可不睡懒觉,我等下去农学院看看林教授有没有去上课。”

“他既然昨天去上课了,今天自然也会去上课的。”

“他就不怕警察找上门吗?”

“大约是不怕的,毕竟一来他没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二来,我们又没有证据。抓人总要事出有因吧。”

喻宛央叹了口气,“我还是去见见他吧。不管能问出什么。”

宗择送她去了农学院,他则去医院看昨天救出来的两个人。喻宛央进了教学楼,上了四楼,见林教授的办公室门大敞着。她心里觉得奇怪,快步走过去,发现林教授正在办公室里。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林教授正在他的书架前,拿着书放回书架上。他听到敲门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是宛央来了,杂志看完了?”

“嗯,上次就说还给您,结果一忙就忘了。”说着她把包好的杂志递给他。

林教授见那杂志如何借出去便如何还回来,封面也不曾弄污、褶皱,他微微笑了笑,把杂志放好。

喻宛央偷眼看他,眼神疲惫,似是强打精神在收拾书本,便找些话题闲聊,“林教授,最近在做什么实验呢?”

林教授摇摇头,“手里的一个项目,刚刚完成了,这几天刚闲下来。”他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然后又和她聊了一会儿她科研中遇到的问题,给了她不少指导和提点。

喻宛央心下恻然,无法把他和那些可怕的杀手组织联系在一起。虽然她总是常常过来和他讨论问题,但细想起来,时至今日,她对于他的情况真的一无所知。

林教授看到了她手上的戒指,“宛央你这是要有喜事了?”

她含笑“嗯”了一声。他脸上有落寞的笑容,“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喝你一杯喜酒呢。”

“当然有机会了!等我办婚礼的时候,第一个给您写帖子。”

他笑着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那笑容苦涩。林教授突然问道:“宛央今年多大了?”

“快二十一了。”

“二十一了……和思云一般大。”他喃喃道。

“思云?是您女儿吗?您怎么不介绍我们认识呀?”

他的笑容更苦涩了,“她已经不在了。”

她讶然失色,“林教授,对不起。”

“没什么。”说完便是更长久的沉默。

门口传来脚步声,似乎是什么人从门前经过。喻宛央发现他的脸色更苍白了,她不无担心道:“林教授,您还好吧?是不是昨天晚上太累了?我开车来的,要不送您回去休息吧。”

林教授慢慢地摇摇头,眼神复杂地望了她一眼,“你走吧!”他声音里并不客气,是逐客的语气,“我还有研究要完成。”

喻宛央像是被他赶出来的一样,她总觉得哪里不对。难道听到她提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所以知道了昨天监视他的人是自己,所以才下逐客令?

她慢慢走出教学大楼,一直在思索到底是自己的哪句话叫他突然变了态度。谁知道没走几步突然发现前面的学生们都尖叫起来,她一回头,眼前飞过一道身影,一个人重重在她不远处落下。血瞬间向四面八方蔓延起来。

宗择赶过来的时候喻宛央正蜷缩在阶梯旁,脸色发白,肩膀几不可见地在细细战抖。虽然她总是自诩胆大,却没经历过生死。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和自己曾经如此亲近的人从眼前跳下来摔成了泥浆,对她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曲少杰是和宗择一同从医院赶过来的。他蹲下身看她,她目光有些呆滞,整个人不知所措,连目光放到哪里都举棋不定。仿佛有很多情绪,但又没有出口,一时间全都阻塞在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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