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已无来世(1/1)

夜深,旧日又来了,但这一次不再是白色的黑洞,而是金色。她用的是李续娆的形象,一身红色连衣裙勉强及膝,夏日衣衫总是令人充满幻想。如果他愿意想得更大胆一点,那他就能猜测到旧日全身上下只穿了这一件衣服,如果还有其他装饰,那必然只有发带。

一直以来旧日都十分明白他的审美,无论是那个衣着暴露的十一二岁的旧日仆人,还是当前她所使用的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投影体,都完全符合他心中所思慕。这里又得强调一点,李续娆的身材并不突出,但是在外貌年龄上的缩水并未使得身材更为单薄。

她的身材与多数同龄人接近,可能比1/2的人略好一点点,而这一点点或许是通过穿衣打扮而营造出来的。极度炸裂的身材是客观存在的,但更多的人还是偏向于平坦,无论是这里投影出的李续娆,又或是林渡卿,乃至是高三所有同班同学,都未曾有谁与“极度炸裂”有一毛钱关系。

或许也正是如此,即便旧日的打扮十分“风俗”,十分“不传统”,但依旧不算是太过于显露,因为本就没有什么可显露的。人类的感觉往往是混合的,即便不做什么显露,仅仅是那张脸就已经足够牵动人心,当然,这是常理,在此不做过多描述。

旧日没有丝毫的见外与拘束,就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事实上的确实是。她刚从黑洞中走出,就径直走到了床边,然后坐下,往后一仰,双臂伸展,偏过头,对视,发问:“年轻人,走一遍人史全篇,可有落在细节的地方?”

那我们都知道这样的穿着打扮,再配上这样的言行举止,那实在有太明显的暗示。旧日并没有在衣服上施加其他的力,再加上这件连衣裙本就太为宽松,可以说哪怕真是一个十三四岁的人,也不敢这么穿,更别说这副已经发育20年的身躯。

李溯澄成有所注目,又有所忽视,他对那副身躯并不完全陌生,甚至说完全不陌生,但每看一眼还是会有许多欲念奔腾而来。并非没有想法,只是没有行动,对那一人尚且如此,对旧日自然更应当保守。

“有一些,不多,大约就是通感全感、已知全知。我还记得能闻出花的颜色是一种怎样奇妙的体验,但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印象中的那种紫花,究竟有一个怎样美妙的名字。你不要告诉我这种花的名字。”

旧日翻了个身,顺势把两条腿都搭在了床上,稍稍抬手,“继续。”

“我入学的时候曾经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能不能出一张卷子,卷子中藏着一道这样的题目,我所在的大学旁边有多少中小学,他们的校服又是如何。可以出成填空和选择,用于缩小范围。

“我总是能在十字路口看到三个同行的女生。有一次见到他们时,其中一个人还在使用手机。她们都不穿校服。按照她们行走的方向和时间算,如果不是那一侧的大学校门被封,我觉得她们或许是我的同学。

“同样也是按照他们行走的方向和时间逆推,共有三种可能,第四小学、职业教育中心、新艺学院。他们在十字路口的另一侧,而这一侧只有一所学校,那就是第四小学。然而她们的年龄恐怕不像是小学生。

“年轻,但没有年轻到那种程度。十一二岁的人再怎么成熟,都不像这般,颇有形态。见得久了,会发现这三人中有一人倒是幼稚些,她在穿越马路的时候大声说话,但是被另一人制止,不过制止的人也在大声说话。

“倘若继续窥视,我能得到答案。她们之中,有人比李续娆更为萌动,但这不是我要关注的内容。我想知道她们的年龄,想知道她们在哪所学校,但也就到此为止了。然而,许久以来,我甚至都没有想到,那座城市中,除了大学,有相当一部分中小学的春季时居然也是14:30。”

“嗯,你讲的不错,针对校服再详细讲讲。”

“我总能在城市的许多地方见到一种蓝色与灰色的混合校服。从上衣1/3处分开,在这之上是明亮的蓝色,之下就是灰色。灰色裤子两侧都有蓝色条纹,虽然看起来很俗套,但我也想有一套这样的衣服。

“这套校服出现得过于频繁,有时我甚至怀疑这是不是通用校服?毕竟这套校服没有任何的学校标志。之后我也得出了答案,这是五中的校服。五中右边的巷子中有一个补习班,每天20:50放学。

“那条巷子中有一家午托寄宿,还有一个文具店。巷子附近的楼像是小院,但旁边却是一家很大的医院,这小院就像是城中村一样,复杂,错乱,狭窄,纷扰,在高楼之中滑落,在喧嚣之中活跃。

“五中对面300米之外是第二小学,第二小学旁边有三家书店。第二小学东门200米之外有一家幼儿园,与幼儿园同路的还有一家绘画学校和一家托辅中心。这许多事都能连锁,夜里8:40有初中生外出,跳绳10分钟,然后游荡20分钟。对她们而言,这短暂的游荡或许是极为难得的闲暇。”

“你可以回答你最开始提出的问题了。”

“我校旁边有四所中学。较远的一所是五中,蓝色与灰色的混合校服。比较近的是五十九中,暗蓝色校服。五十九中和九中是邻居,九中是一所职高,没有校服。十字另一侧是四十八中,比九中要远一些,是红色校服,暗红色校服吧,这个颜色应该也不占主导地位,但是比较显眼。

“我校旁边只有一所小学,那就是刚才提到的四小。第四小学是无校服的,所以从那一侧走来的学生,从衣着上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学历。十一二岁的可以像十三四岁,十五六岁的也可以像十三四岁,当然也有区别,但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全感全知,居然被用得这么渺小。别人观测人心,而你始终观察形体。你注视一人容颜美与丑,却已经在心中下了定义,那必不是与你一样的正义之人。这个话题就先到这里吧,所以说你所认为的完美职业规划,或者再扩大一点,你想要怎样的未来?想要怎样的万物涵盖总和?”

“考个教师资格证,然后走后门回母校当通用技术老师。一周只有一节课,没有任何教研压力,也不用备课啊、写教案啊、收作业啊、改试卷啊,有时还能让他们的数学老师或物理老师代课。

“一周休息六天,再加上寒暑假。以前听高中生物老师说一个生物老师要带四个班,每个班每周有四节课,如果我去教通用技术,可以带全年级的班,每周只在上午四节课的时候上课,或是只上下午的课,其他的就让出去了。

“高中的语文老师是带两个班,一周有七节课,不过我觉得语文老师水呀,或许能讲出很多东西,但是用不上,或许能用上,但又可能没有听。或许当个语文老师也挺快乐吧,但是不容易收补习费。

“以前有人问过生物老师一个人带四个班,是不是要拿四份工资,那当然是老师矢口否认,所以我觉得还是一周上一节课吧。空余的时候可以写一写随笔故事日记,都可以,等到年纪差不多的时候还可以来一本回忆录,如果能出版,就可以在学生面前吹嘘了。或者是连载啊,反正都有技巧。

“花一些时间去研讨美食,再花一些时间看万物看人貌,去许多有人气的地方逛一逛。说起来以前想当老师,好像就是为了更多的人气。说不定还能开个公众号,记录一下日常生活,或是我的学生们的生活。至于李续娆嘛,她喜欢画画,虽然画的不太好,不太好看。她也写短篇,同人短篇,如果她愿意,以后也可以继续。

“她的职业,她不需要职业,你给了万物赋税的权利,不过我还想见一见更多的人,毕竟这样的赋税也不是凭空收取的。至于万物涵盖总和,缩略到人类也无非就是我的同事、我的学生、我的同学。说不定再过些年我就能成为班长,嗯,让我想想。至于万物,有我当前就可以了。

“如果有了孩子,其实这样的事情很难说了,去县里最好的小学,然后再回到我的母校,去最好的班级里,去我也没能去到的班级里,也不知道他能有多少成绩,更不知道他会有怎样的爱好和习惯,他可能有很多偏向,更有可能从未有过这样一人。”

“就这些吧,必须加速了。剩下的时间就当成是最后的底色吧,归来之后也不用总结了,你自己记住就好。”

眼前诸事有如梦境般恍惚,三人,三世,每一世又是双叠,有末日的一叠与无末日的一叠。有末日的一叠就不必多说了,三位都没有婚嫁,毕竟大学上完之后已经22岁,短短发展几年之后就到了终点。

无末日的可能性确实瑰丽得过头了,但问题是这是模拟出的时间,而在模拟时间中,这一切并未更改。这样的模拟正是他创作的本意,他太想知道那些同学们会有怎样的未来,旧日满足了他的这个愿望。

就比如说现在,他附着在李续娆的体内,这二位同感同知。旧日中李续娆的对象是一个女生,但旧日后推的日子中却不再这样。同性合欢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生活的重压足以改变她本来的面目。尽管她内心对此依然有所排斥,但她并没有拒绝婚姻。

不但没有拒绝婚姻,更没有拒绝婚后诸多琐事。这让李溯澄感到十分厌恶,有太多事,他身处其中,这很挑战他的价值观和世界观。成婚之前两人确实有过一段甜蜜爱恋,之后便每况愈下,两个普通人走在一起,要面对的是很不普通的挑战。

在那之后几年里,他见到李续娆用火锅底料熬汤,一锅汤可以吃三顿。或许是见了自家的别人家的小朋友,他对李续娆的后代十分不满,以往她期待的是一猫一狗,可如今却要照顾一人又一人。

家里的水管没有加热的功能,有时烧制了一些重油的菜品便要烧热水洗锅。他看到明明不那么贫困的人,也因为偶然间掉在地上破碎的碗而大发雷霆。这碗并不贵,但夫妻之间的差错也并非都来自于资金。

房子不大,清扫起来却很麻烦。上夜班的丈夫出门的时间很不固定,回来之后也只能与剩饭剩菜或外卖作陪。有时连续几天都没有任何交流,尽管那一张床上同时睡着两个人,只是时间有所参差。

小朋友尚小,吵闹异常。小朋友也对画画感兴趣,于是报了个班,每周两节课,接送起来也繁琐。每周总是加班,收入却不见上涨。各处消费层出不穷,在少年时享受的诸多漂亮衣服,到这时居然还要享受。

熬过了最艰苦的几年,当然,这是对李续娆而言,至于她的丈夫,艰苦的几年还可以更艰苦。小朋友小学毕业,然后初中毕业,学习成绩也还好啦,如果只看成绩,倒是比父母同期要强一些。

到高中三年级时,她辞去工作,陪读。仅这一年,心力交瘁,入不敷出,以往她倒是没觉得那三年有多么难熬,但那时她是承接者,现在当了施予者,仅仅是一年,好像一下子衰老了许多。

以前的施予者并未注意到她的种种生活姿态,但当她成了施予者,她还要承接后代的种种千姿百态。这确实是教育理念上的进步,但也确实更费心。30年前学到的知识,已经不剩下什么了,再翻阅30年后的高中课本,人易老,物是人非。

这时的“卷”已经到了一种程度,高中毕业才走了可复制的巅峰路的一半。换一种说法就是,以往可复制的巅峰路止步于研究生那里,也就是19年,而现在可复制的巅峰路已经到了24年,之后还有很长一段是不可复制的,便不再继续关注。

再后来、再后来,他已经感到疲惫了。这么多人的生活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20年前畅想的未来和真实的未来简直没有任何关系,社会的不断发展却始终没有迎来更美好的结果,这一切的进深居然只是猜测和总结,何等荒唐、何等荒芜!

如果要总结,那可以说在后来的那许多年中,他已经知晓家里的木勺要几勺才能装满家里的碗,尽管她并未这样做过。他只能看着他们夫妻之间争吵,但却无法更改。被他视为神明的人,坠落人间,得到了比人更不如的待遇。

终于,许多年后,死而瞑目。这是第三世。第二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是一个很庞大的混合物,在不出现末日的情况下,在他没有自陨的情况下,他的那一生,这是第二世。这一世极为落魄,有许多选择无法取舍,最终竟是孤身终老,这完全符合预期。

亦有第一世,名为林渡卿。这一世要好一些,毕竟林渡卿的家庭本就稍有领先。医生和老师的结合算是足够优秀了,之后得到了一位更为优秀的小公主,小公主嫁了一个更优秀的丈夫,日子什么的当然也过得去,后代和房子也都有着落,而后又死而瞑目。

于是,到这里,一切破碎,旧日出现,这一次它用的形体更为特殊,无形无相,只有感知。他见不到任何的实体,但他清楚地知道旧日就在这里,他更知道接下来的时间只属于旧日,他已经讲不出任何“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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