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继国缘一不忍开杀②(1/2)

缘一以为自己会见到母亲,但是没有。

再次醒来时,他嗅到了焚香的气味,那种称不上浓郁、但是却很独特的香气,之于他来说十分熟悉。

在过去,他经常闻到。

在家中的祭台边,在母亲的怀抱里。

用于祭祀鬼神的香,因为信奉太阳神的母亲而充斥着他的过去。

缘一说不上喜欢和讨厌那种气味,但是被浸染过的身心会下意识觉得安心。

脑袋还有些钝痛,受伤的地方被人用粗糙的纱布绕了几圈,他感觉头昏脑涨,但还是挣扎着从软厚的被襦里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简单的和室里。

对比继国家,装潢可以说得上是简洁又平常,但比起自己常年居住的小隔间,空间又算得上大。

他平静地向外望去,看见有个身披袈裟的剃度男人坐在门外的走廊上。

纸糊的格栅门没关实,留了条小缝,屋内放了个燃着木炭的火盆,暖意与特有的气息充盈在他的周围。

很显然,这是座寺庙。

而门外的人,可能是救了他的僧侣。

他做出这样初步的判断。

许是他的动静引得门外人的注意,很快,对方站起来的影子就烙在了纸门上,缘一也不觉得害怕,只是抬头,平静地看着他拉开门走了进来。

屋外正飘着雪,有梅枝倚在墙头。

“你醒了?”笑容和蔼的男人称不上年轻,但还算壮年,和以前看过的僧侣并没有什么区别,他说:“我和我的弟子无意间看见你受伤倒在雪地里,就将你带回来了。”

对此,缘一只是无声地偏开了头,垂眼看自己的手。

僧侣也不恼,只是又轻声问他是哪里人,几岁了,为何一个人大冬天倒在外面。

缘一都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如何说起,而且他觉得就算说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生来额头上那块斑纹惹人讨厌,不久之后,这个好心人一定就会把自己赶出去,要是自己说了是继国家的人,他会不会将自己送回去呢?这样的话,他的父亲大抵又会很苦恼吧。

缘一不打算回到那个家去了,即便他有些思念自己的兄长。

但若是回去会给他添麻烦的话,那他宁愿在外漂泊。

缘一放空脑袋,想着要不要说自己是孤儿,但在他开口之前,对方已经在他长远的沉默中笑了:“如果没地方去的话,就先留下来吧。”

闻言,缘一眼睫动了动,身披袈裟的男人也不再多问什么,而是伸出粗糙的手,摸了摸缘一乱糟糟的发和耳垂下的花札。

他就这样暂时在这间寺庙里留了下来。

收留他的人,被寺庙里其他僧侣尊称为莲如上人。

以他作为法主的寺庙,叫本愿寺。

这是一间称得上大的寺庙,里边的僧侣也多,每天都有念经的声音传来,但小孩子在里面有些少见。

缘一在莲如上人的指引下换下了自己的红衣,穿上了灰色的僧袍。

他还不到剃度的年纪,也并非正宗的信徒,于是,他依旧保留着他暗红的发和母亲为他所做的花札耳饰。

一整个冬天,缘一都待在本愿寺里。

他没地方可去,也没什么想做和想说的,作为一个小孩子,他只能力所能及地干活,以报答莲如上人的恩情。

莲如上人以及寺庙里的人似乎都以为缘一是个又聋又哑的孤儿,以此为基础,寺庙里有对他好的人,也有不喜欢他的人。

虽然并非成心隐瞒,但他大多时候都不想说话这一点倒是真的,就连他的母亲也很长一段时间以为他的世界安静而死寂,因此才在太阳神像前为他做了对花札耳饰以求护佑。

作为一个人,他习惯了安安静静的。

但或许他的生命里并非那么宁静,他总能听到一些遥远的声音,哪怕是在万籁俱寂的雪夜里——人们的呼吸和心跳,寺庙外的狐鸣,午夜的脚步,还有来自自己身体内的脉搏和水流一般的动静。

这些声音总是清晰可闻,时常让他分不清哪些是他应该听到的,所以他也习惯了观察。

缘一发现莲上如来很忙,甚至忙到没给他取个名字。

作为法主,与缘一总是坐在神像前安静祈祷的母亲不同,莲上如来要做的事除了修行自身外,还要向其他人传道。

他要引领信徒和寺中的僧侣,他每天都融入人群中,在人们的拥簇中说话。

这么忙的莲如上人自然不常关注缘一,缘一也没有要在他面前刷存在的想法。

能让他免于冻死在冬天的命运缘一已经很是感激,虽然对莲如上人来说,那说不定只是举手之劳。

托他的福,寺庙里除了怜惜缘一的苦难而善待他的人外,那些不喜他的木讷和额头上的斑纹的僧侣,也会看在他是莲如上人带回来的人的份上而没有苛待他的意思。

对此,寒凛的冬日,缘一每天都拿着扫帚扫地。

院子里的雪下了停,停了下,他淋着雪,每天都起大早清扫寺门。

冬天来参拜的人几乎没有,在加之如今外面战乱,新的信徒更是少之又少,为此,莲如上人决定带上几个能干的弟子出门传道。

他走的那天,缘一就拿着扫帚站在门前。

天空灰郁,浓云覆盖日光。

门前屋檐上积压的雪絮砸了莲如上人的斗笠上,他的袈裟上披着防寒防雪的草衣,拄着法杖踩在雪地上笑着同送行的信徒们挥别。

某一刻,似乎注意到了人群中的缘一,他一愣,灰雾色的眸子里腾起一点清明的光。

“相比初见,长高了一点了。”他揉了揉缘一柔软的发,像一个慈善的长辈那般乐呵呵地笑。

缘一仰头望他,神情寂寂又恍然,不像一般的孩子。

莲如上人的指尖掠过了他的斑纹,最终停在了他的脸颊上。

他说:“好好吃饭,努力长得更高些。”

留下这句话,莲如上人就在雪中渐渐远行了。

缘一自始至终都望着他,直到他再也看不见莲如上人的身影。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冷了还要出去外面。

即便如缘一,也知道冬天远行很危险,甚至可能会有去无回。

许是他的困惑太过明显,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身旁的僧侣就告诉他,没有新的信徒意味着没有新的香火来源,没有香火来源的话寺庙就维持不下去了,也养不起这么多僧侣了,所以才需要去外面传教。

缘一后知后觉意识到,也许他当初就是莲如上人去传教才捡回来的。

但他并不像教徒一样可以为这座寺庙提供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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