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1/2)

信中阿娇大致说了下茶园和梯田的事,讲明她有事要做,需得先去一趟定陶,明年夏季时会折转长安。

后又想,夏季时未必能安排好,到时爽约失信,只怕他要失望,便另换一张绢帛重写,改成归期暂且未定。

算一算到明年六七月,从分别时起,几乎是近两年了,提笔要写一些题外话,又不知从何写起。

想说其实几年前她答应做太子妃,祖母,舅舅,舅母说子嗣,说其他宫苑,她点头同意,说会择良家女子入宫伴驾时,是真正考虑过,想清楚了,并不是敷衍欺骗。

刘彻不可能让汉家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她不会再将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不可能用在刘彻身上的愿景强加在他身上。

她也不可能一辈子要求刘彻不碰其他女子,那是不可能的,刘彻清楚,她也清楚。

既然是迟早的事,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分别,迟早的。

她也不会再为这些事与他怄气什么的了,在江山社稷面前,一切似乎都成了细枝末节。

她应该与他讲清楚。

落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写,总不能写,深宫寂寞,你若是看上什么女子,对方愿意,自管娶进宫。

阿娇笑了一下,提笔写一句,[阿彻,我不介意你碰其他女子…]

写下后,自己看一遍,也觉得虚伪做作,可信度十分低,刘彻看了,说不定勃然大怒,他那人又易疑神疑鬼,不定怀疑她是变心了,毕竟只要有爱,谁不想独占呢。

阿娇轻叹,涂抹掉这些浑话,也不管一团晕染开的墨渍,折起绢布,封到信筒里,她与他,真是天下最不相配的情侣了,她要的,他没有,他要的,她没有。

也只好这样了。

洛一拿到回信的时候,很吃惊,虽是知道做下属的听令即可,但还是忍不住相劝,“自长安一别,小一年过去,主上很想念主母,盼着与主母相见。”

阿娇倒不是故意不回去见他,先前六月之期到时,她本来想回去了,只是病一直不好,昏昏沉沉养了几个月,耽搁到现在,又有别的挂忧。

非但是史书记载,建元三年,春,河水溢于平原,大饥,人相食,连上辈子深居后宫的她,也记得刘彻十九岁这年,河水泛滥,由西到东倾灌,自酸枣起,整个黄河下游四郡六国河水泛滥,因着发在早春,种下的粮食都毁了,易子而食,遍地尸骸。

原定九江这边开了梯田,秋收一过,她便启程去定陶,算一算,到暴雨发水的时间,不足六个月,若是往返一次洛阳,耽搁二三月,一半的时间过去,她要沿着浊河,勘察考检,找出即将要泛滥的河段,从并州运粮,囤积药物,时间就很紧了。

两汉时期可以算是多灾多难,极端气候多,严寒,暴雨,干旱,蝗灾,刘彻这时的水患又严重得多,黄河十五次水患,西汉占了十次,黄河水四次改道,刘彻在位期间两次,最严重的一次波及十六国,黄河两岸的百姓吃尽了苦头。

阿娇知道水灾要泛滥,却没法将此事告知旁人,唯有亲力亲为,但刘彻知晓她重生的事,如若她亲往定陶,考察水治,疏通河道,又调运粮草医药,刘彻定然能猜到什么情况,先提前做些准备,情况也能好很多。

阿娇把信交给洛一,“你把信给阿彻看,他会明白的。”

信里面她没法写明浊河有水灾,刘彻气肯定是会气的,但如果不去定陶,不做这件事,将来她肯定会后悔终生。

洛一连月赶路来,很是辛苦,阿娇强留他休息了五日,才让他回长安,洛一一走,阿娇便让宁仪打点行装,带了郭舍,姜奉之,杜荃几人,北上前往定陶。

朝中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闽越攻东瓯,东瓯遣使臣入长安求救,刘彻令严助持节发会稽兵攻打闽越,会稽太守未见虎符,拒不发兵,严助斩杀会稽郡司马,夺得兵权,救闽越,东瓯举国内迁,置郡,刘彻将东瓯安置在江淮。

此一役后,朝臣都看得清楚,皇帝虽未亲政,但内政外务,半数已尽在皇帝手中,虽是和以往一样每日早起宣室朝议,内情却不一样了,各司臣属尽心得多。

少年天子锐意进取,事情多是辛苦,但立功的机会也跟着多了,事情办得好,升迁,赏赐自是不在话下,又置《诗》《书》《公羊传》《易》《礼》五经博士、诏举贤良后,天下风气一改前朝,朝气蓬勃。

七月,以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屯云中,中尉程不识迁雁门。

郎官营里摆了擂台,每隔五日便有比斗,天子偶尔巡行,碰到擅骑射的,便留在身侧待诏,臣子们揣摩天子意图,京中骑射一时大盛。

刘彻选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等六郡良家子为期门郎,卫青为首,随侍禁军护卫,又甄别阵亡军将遗孤,置于上林苑,教授骑射弓马戈戟,分中尉之权,短短几月过去,已初见成效。

正月祭祀一完,刘彻便借冬猎的由头,带了期门郎,羽林卫赶往洛阳,数着时间到十一月,料定阿娇快要来了,竟是在山庄里坐不住,带了人去太室山游猎,再过两日人未到,又往前迎了一截,到了阳虞,人还是不到,又要往前,直至颍川才又在行庄里住下来。

外头下起了初雪,此番随行天子的除了如东方朔、徐乐、严安等的良学之士,便是各郡县来的期门郎,年均不过二十,正是潇洒恣意的年纪,见白雪皑皑,便要踏雪寻梅,红梅煮酒。

遇见城郊一样赏雪的少年少女,相邀一处,雪间舞剑,煮酒辞赋。

颍川私学遍地,学风蔚然,又多世家大族,公侯子弟风姿气度比之长安,又有不同,同行的颍阴灌氏长子灌清,阳翟薛氏之子薛耀,舞阳韩氏之子韩放,生得钟敏毓秀,又饱读诗书,清谈一番,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尤其薛家之女薛舞,生得姿容秀丽,一身红色狐裘站在雪地里,衬得肤光胜雪,双眸里清波流盼,一颦一笑牵人心魄,难得的是性情温和豁达,谈吐不俗,文籍古书,娓娓道来,文采精华,却也叫人如木逢春。

另有韩家之女韩姌,玉颊樱唇,明眸皓齿,活泼好动,灵气逼人。

徐乐、严安、枚皋、东方朔等随天子出游,本也有遍交好友,为天子觅得良才的意思,见雪下得大了,便相邀这六七人山庄避雪。

山庄里虽是积雪皑皑,凝露降霜,却也还看得出来亭台楼阁,珍石奇木,韩姌袖子里拢着暖炉,好奇地四处看,“枚长兄,这是你家的山庄么?看池中新荷,好似刚翻新过不久。”

枚皋笑谈,“不是,是我家主上的,暂居于此。”

薛耀笑道,“真不知这山庄的主人是如何尊贵了,能叫枚兄,东方兄奉之为主。”

枚皋但笑不语,引着众人绕过回廊,韩姌先惊呼了一声,“那是什么……”

枚皋又是一笑,“丹柰,可是花不少力气,才让它开花的。”

漫天飘雪,天地都是素白色,偏那一片扶疏摇曳,枝干柔密修畅,花开嫣红欲滴,绚丽夺目,好似云霞万朵,花姿潇洒,明艳,却无俗姿,花开如锦绣,在这冰天雪地里,让人看得失了神志去。

薛舞走上前一步,红氅被雪润湿了都未察觉。

“好漂亮的花。”

韩姌疾步过去,手炉也不要了,搁到兄长手里,手扶着栏杆看,一点不怕冻,越看越喜欢,又回头看枚皋徐乐几人,“枚长兄,徐长兄,我们过去看看!”

佳人相邀,枚皋未拒绝,只叮嘱说,“外头看看便好,触碰是不能的,我家主人费心移来,一直拿炭火烤着,这几日才催开,匠人们侍弄起来,都格外小心。”

原是修上林苑,各郡献来奇珍花卉,里头有四株丹柰,天子极其喜欢,先是要种在承明殿去,这几月不知道怎么了,让匠人把这四株丹柰移来了洛阳,在洛阳住了半月,又将花树挪来了颍川,走哪里带着到哪里,倍加小心,可见喜爱之情。

四株花树旁另有一花圃,牡丹也半开了,洛阳最不缺牡丹,却没有在这个时节开花的,韩姌看着稀奇,又见是淡绿色的珍品牡丹,伸手要去碰,枚皋手中长剑一拦,“贵女莫要触碰。”

韩姌脸一红,直起来摆摆手,小声嘟囔,“碰一下也不会坏嘛。”

薛舞手搭到她手臂上,轻柔一笑,“花开不易,主人家定是珍惜得很,隆冬天能看见这般奇景,已是福分,姌姌不要闹。”

韩姌便好奇起这山庄的主人来。

枚皋见两女眸中有向往之色,心中不由一动,将人引入宴席,绕过回廊,与徐乐、东方朔商议,“陛下年二十,膝下无子,宫中无粉黛,我等一路随行,偶有美人相伴,陛下倒孤身一人,我观此二女,美貌过人,倒不如荐与陛下,身边也多个解语花。”

东方朔生性风流,美人来者不拒,听枚皋这般说,脑中皇后模样一闪而过,不免叹息,虽知男儿风流本性,却还是劝道,“莫要多事,年前有宫婢趁陛下沐浴,入内媚上,还未及近身,就被拖出去打死了。”

枚皋不以为意,“薛家女姿容风貌,哪里是宫婢能比的,倒不是我对皇后不敬,是看皇后也不大在意陛下,陛下正风致洒脱的年纪,天下女子倾心几何,却只知政务,不识情趣,岂不枯燥么?”

东方朔还是不同意,“谁说皇后不在意,我见皇后亲煮了羹汤,只是帝王厌弃,皇后不敢往宣室送罢了。”

那日帝王设宴,饮了酒,他替皇帝前往长乐宫,给太后,太皇太后献酒,路过膳房,皇后煮了醒酒汤,只是最终还是倒了,南平过来取汤,她皇后之尊,反而藏到后头避让,听南平与膳房的人说了几句,过去许久方才离去。

枚皋一时无言,好一会儿才说,“中宫失宠,陛下不近女色,长安城中起了不少谣言,太后甚至召见了我和徐乐,旁敲侧击,显然是心存疑虑了。”

不要说太后,太皇太后,便是他们,也很难想通,陛下究竟在想什么。

枚皋摇头,“我去见陛下罢,陛下若有心,成则成,不成也罢。”

东方朔没再阻拦。

刘彻算着时间,阿娇该到了,先前去信,也是想要她在初雪之前回来,避免到了隆冬,还在路上奔波,遇到雪天,辛苦不说,还不安全。

枚皋来请他赴宴,刘彻也没心思,“少儒你替朕接待,朕有事要办。”

天子近臣,又出门在外,没有太多束缚,枚皋笑道,“陛下今日又沐浴两回,容光焕发,风仪不凡,独坐书房,不如一道宴饮,岂不畅快。”

臣子本无调侃戏谑之意,刘彻却颇有些不自在,自算着阿娇要来,他每日早晚沐浴,必换新衣,却是神魂颠倒了。

枚皋惊奇地发觉,朝堂上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这时竟是俊面微红,不由呆了一呆,继而道,“今日倒是结交了几位少年郎,都是饱学之士,陛下不如过去看看。”

刘彻轻咳,摆袖起身,“走罢。”

一路上的积雪已经被仆从铲干净了,刘彻顺道去看了看那四株丹柰,见开得正好,只盼阿娇今日就到,再过几日,花便要败了。

韩姌只见堂前进来一男子,一袭玄色衣修长挺拔,修眉薄唇,墨眸乌黑深邃,信步上前时,清贵又俊美,让人心跳噗通,却又有威严内敛,让她不敢多瞧,韩姌心口跳动得厉害,通红了俏脸,一双手也不自觉缴着手中的帕子,几乎难以抑制住欢喜,原来这山庄的主人,竟有这等风貌。

待那男子抬眸朝堂中看来,明知对方没有看自己,韩姌还是立刻垂了头,心中羞怯慌乱,几乎要忍不住用手去碰脸颊了,她自小在金窟玉筑里长大,见过颍川许多的世家子弟,却从未见过像这男子这样出众的。

韩姌视线悄悄一转,发现旁边坐着的轻舞姐姐虽是面色镇定坦然,莹白的耳垂却也悄然粉成了红氅一样的颜色,不由微微咬唇,想说话又莫名有些怯场,不由暗恼,数日里见王公大臣,她也不曾在意过,这会儿连话也不敢说了。

本以为对方会问起宴席上两位女子,却不想对方只与兄长们说话,亦不曾饮酒,话不过两句,就出了庭堂。

好似他们的家世背景,也全不放在眼里一般,本该失礼之极的言行,在他身上,好似理所当然,韩姌瞧着他背影出神,小声问旁边的徐长兄,“他是谁,不知有无议亲……”

她话出口,自己羞红了脸,枚皋却是大笑出声,“家中已有一妻,仅有一妻。”

韩姌很不好意思,却又很失落。

枚皋见他话说完,两貌美女子都有些失了神魂,不由一笑,也不管他们,自己追出去,出了庭院才问,“陛下,此二女,陛下以为何?”

刘彻是想遣洛三去驿站看看有无消息,这会儿听枚皋问,回得也心不在焉,“韩放和薛耀不错,你和庄词可出言试探,若愿入长安为官,便先纳入太学罢。”

又似回过了神,“什么二女?”

枚皋吃惊,见皇帝确实不是玩笑,整个呆成了盆栽屏风,天呐,两个各有千秋的美人在前,美目里俱是难掩的情意,美不胜收,他竟是当个木桩一样的,看过就忘了!

枚皋失语,又谏道,“神女有心,陛下收了人,身侧也有个知情知意的,好过寒夜孤枕。”

刘彻一怔,立刻明白过来,一下变了脸,“你若是打的这般主意,立刻把人请出府去。”

枚皋绝倒,再说不出话来,就看天子身旁的侍从暗卫连连摇头,和大步走远,越走越急的天子一并走了。

天下当真有不好女色的皇帝么?他一直不信,现在也不得不信了。

枚皋只得散了宴席,将人送出了山庄。

韩姌还不想走,不住往山庄里看,问兄长,“大兄,你知道这是什么人家么?”

韩放早先入庄便看出来了,能让东方曼倩、严安这些名满天下的士人陪伴在侧,并侍奉为主的,除了当今陛下,还有谁?

枚皋一句家中有妻,仅有一妻,更是最好的佐证。

韩放疼爱小妹,不愿她起妄念,索性道破,“那是当今天子,姌姌,莫要再打听,回家罢。”

他话一出,除了薛耀,其余人都惊呼。

“难怪……”

韩姌喃喃说,想着那明艳的丹柰树,更是痴了。

韩放喊了几声,都没回神,薛耀看了眼同样失神的二妹,频频摇头,朝韩放道,“这次你可是失策了,天下有几个女子不想嫁给陛下。”

尤其这位陛下虽是富有天下,却后宫虚悬,搁在滕妾动辄数十人的王公贵族里,凤毛麟角,再加上文才武功具是人上人,还得天独厚,生就好样貌,气宇非凡,天下男子,谁人能与之争风。

韩放是不想妹妹伤心,拿伞给妹妹遮了雪,等她发够呆了再走。

刘彻远远看见洛三洛一赶来,猛然一停,想要稳着一点,脚下却越走越快,也顾不上正行礼的洛一,大步跨出了院门,要去接阿娇。

“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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